面无表情的田文忠见到信后轻声地笑了起来:“很好,按照信里的时间估算,此时的她也该入离城了。”黄六公子的劫杀只是他送上的开胃小菜。贤王妃好享受吧,他挑拨离间,费尽心思借来的刀,可不是黄六那个怂包能比的。
田文忠道:“离城,好地方,地产丰富,百姓富庶,气候宜居。还有裘家庄园的那一片火红的花海。”贤王妃会感谢他给她选的这么一个长眠之地。贤王妃与她腹中的孽种都不能留。
小厮见自家主子笑了,揣测着主子的心情,小心翼翼地问道:“大爷,咱们要在这里住到什么时候?”
田文忠将信纸撕了粉碎,扔出窗外:“怎么,受不了了?”
小厮笑嘻嘻否认:“哪有,小的只是担心爷,爷上了年纪,何曾受过这种苦?”
“苦?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田文忠从一旁的米缸里抓把米别喂鸽子。那鸽子乖觉得很,扑腾着灰色带着白毛的翅膀站在他手腕上啄着米。
“不懂。”小厮摇头。在他看来,皇上只是查封帝师府,并没有收缴帝师名下的一应产业,帝师大可不必自讨苦吃。
田文忠呵呵地笑了起来:“不懂就对了。”文官最重名声,帐本的事想明白的皇上要再度起用他,总能将它抹平。只是皇上能给他糊上脸皮,但是抹不平众人心底对他人品的质疑。这些影响短期内未觉得有什么,但是时间一长便会发现他被那些真正的忠君爱国,品行正直的人隔离了。成大事,君子要用,小人也不能少,竭尽所能壮大党派力量。否则终有一日他会受陷于自己的格局而攻败垂成。
他的名声坏了,从哪里摔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抹平脸上的创伤易,拔除留在别人心底的刺难。
见信鸽吃饱了食,田文忠挥了挥手,将它赶开。他将手里剩余的米扔出窗子,拍了拍手上的残余米灰道:“通知阿末,将帝师府的全部产业整理出来全卖了。”
小厮见自家主子绷着脸,一脸肃然与认真,半句不敢多言,忍下满心的疑惑依照吩咐行事。
宫里陪太后御花园散步的皇上也收到了刘紫月入离城的消息。太后在一旁的凉亭坐下歇息,她挥退端茶倒水上瓜果茶点的宫婢,自己执壶为皇上倒了杯茶道。
“哀家倒是挺想念裘家庄园的那片玫瑰花海的。”太后回忆道,“当年哀家随先帝入宫的时候路过裘家庄园,哀家记得当时先帝还夸赞哀家美来着。”她记得那是她最为娇嫩鲜妍的年纪,她穿着一身杏黄色蝴蝶穿花衣裙。她拿着小白玉瓶收集玫瑰花露水,先帝瞧见了夸赞她是花间的蝴蝶。
皇上凝视着太后,看着她带着岁月沧桑的眸子周围,堆满深浅皱纹的眼眶。
太后感慨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切都变了。”
“母后若是喜欢裘家庄园的玫瑰花,不如让贤王妃亲自摘些回来。”皇上道。
“也好,顺便让贤王妃收集些玫瑰花露出来,太久了,哀家想念那个味道。”太后道。太后半眯着眼睛掩着眸中一闪而过的眸光。
“贤王抱病忽上紫阳山将贤王府与闽地以及三十万闽军交给一个女人,贤王这不是胡闹么?”太后道。
太后喝了半杯茶,又在皇上的侍候下用了半块点心。皇上自己却只是喝茶。皇上道:“母后说的是,贤王胡闹儿子却不能由着他们胡来。贤王妃进京儿子会让她交出闽地的军政要务暂由朝庭打理。”
“皇帝心里有数就好。”太后点头,意有所指地又道,“哀家听说贤王妃怀上了。”
皇上点头:“听说差不多七个月了。”
太后指着桌上的西瓜与蜜瓜道:“西瓜是西瓜,蜜瓜是蜜瓜,皇室宗亲血脉动不能乱,皇上可明白?”
“是,母后放心,儿子知道。”
不只是皇上与田文忠观注着贤王妃,各方似乎对于失了贤王依靠的贤王妃,产生着新的兴趣,有落井下石推波助澜的,有坐等渔翁之利的,当然还有许多人对贤王府持以旁观中立的态度。比如清贵名流一派为首的严相就持着旁观者的立场。
严大爷拿着一封信穿过翠竹林荫碎石小道,走过一道弧形拱门,来到一所青砖灰瓦的清凉瓦舍前。与严相府里雕梁画栋,飞檐突兀,精致秀气风格不同,此处的院落颇有几分乡间柴门的野味。房前用竹栅栏围着两块菜地。竹栅栏上牵满了豆藤。菜地里种着时令蔬菜有辣椒,茄子等等。
严大爷穿过正堂,来到正堂东侧面三间联排房舍的最里边一间。掀开青纱帘栊子,清雅的书墨香扑面而来。房内四壁挂着许多的书画。
严大爷对着房内站在书案后边,身穿月白色素面细葛布直缀,正在洒墨挥毫的严相道:“父亲,西北来的信。”
严相不为所动,直到将字写完,才抬头,拿起桌边的手帕试手道:“料想着这信也该来了。”
“元哥儿信中所请父亲多半也猜到了,父亲您看?”严大爷道。
严相从案后边走了出来:“他请调回京一定不能应,让他给我安份地在西北同县呆着。”
“可是父亲,元哥儿性子犟,若是不应我怕他当真如信中所说辞官从西北跑回来。”严大爷抖了一下信,无奈地道。元哥儿无父无母,又因为自己流落在外多年,是他亏欠他的。
严相刮了刮头皮道:“那就给我先拖着。贤王府如今如一潭死水一般陷进去多半是个死,千万不能让他搅和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