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娶妻的嫁妆多是出自皇家给的聘礼,女方陪嫁不多,也不敢越制压过皇家气派,久而久之,便有了个约定俗成的习惯,便是由新娘亲手绣个物件,新婚夜送给夫君,即表贤惠,也表心意。
伽罗既要嫁给杨坚,这习俗躲不过,才吃了这些苦头。
好在大功告成,那香囊做得精致,伽罗十分满意。
就等着新婚夜送给杨坚了。
五月廿八日, 伽罗睡至寅时二刻就醒了, 披了衣裳推窗往望, 天色犹自暗沉。
盛夏清冽的风扑窗而入,令人精神稍振, 她再难入睡,瞧着廊下将昏的灯笼光芒映照红绸喜花,心跳不由快了些许。
自大婚之期临近,除了建章宫筹备外, 礼部也派了人手来独孤家帮忙。
独孤宅是戎楼豪掷千金买来,占地虽不算广, 里头屋舍楼阁却修得格外典丽。戎楼临走前在鸿胪客馆留了位副手,常来这边照应, 李昺身兼建章宫职官和伽罗表哥两重身份, 更是来回奔忙打点。忙碌了月余,整个独孤宅焕然一新,朱红宫灯高悬,红绸在檐下起伏, 院里一应摆设都擦洗干净,格外整洁。
而诸般筹备, 都是为将她送入建章宫。
那座她熟悉又陌生, 威仪而端贵建章宫。从前她是以罪女身份“囚禁”在那里,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虽受杨坚照拂,却见不得光, 如今,她却是要名正言顺地嫁进去,不论武元帝是否情愿,她和杨坚却都在盼着这一日,以至于时日临近,平白令她生出紧张。
伽罗深吸口气,转过身,见同样睡不着的华裳正挑起纱帘入内。
两人目光相触,伽罗微觉赧然,华裳却是笑道:“姑娘既睡不着,就早些梳洗打扮?”
宅中人丁稀少,冼氏虽寻了几个丫鬟服侍,却都是新挑的,伽罗从前用惯的那些人,却都还在陇右。如今只剩华裳在侧,人手有限,早些梳妆,也不至仓促忙乱。
新婚之日的装扮格外精心,那身吉服更是繁琐,宫里昨晚就派了姑姑过来帮忙,歇在独孤宅。华裳暂时未去打搅,只服侍伽罗盥洗沐浴。怕待会装扮后用饭蹭乱胭脂,自去厨下熬了热粥,连同新出笼的糕点一道送来。
伽罗用毕,天边初露蟹壳青,宫中姑姑和喜娘都来了。
细抹脂粉,慢涂丹蔻,伽罗肌肤生得柔嫩,喜娘无需多费力,便已帮她淡妆描眉罢。满头青丝披散在肩,握在手里黑缎似的,喜娘笑吟吟地夸赞,服侍地愈精心,将青丝尽数收拢,盘做髻。
冼氏插不上手,坐在妆台旁瞧着,甚是欣慰。
皇后的吉服仅次于皇后的盛装,中衣织金,朱红外袍曳地,从肩背至袍脚,拿金线银丝绣了振翅欲飞的凤凰,彩色尾羽随同袍脚铺曳在地,晨光下华美耀目。正面则是云纹牡丹,盘扣如鸾凤交,至胸脯处微敞,露出嫩白肌肤,精致锁骨。
伽罗执意将冼氏和戎楼赠的水滴般的红宝石坠在颈间,衬着挺拔双峰。肩颈而上,则是立领微竖,玉白锦缎滚了精致的金边,愈见脖颈修长,如飞鸿照水。
装扮穿衣毕,因凤冠沉重,暂放在一旁。
日头已升得很高,晨露落尽,张灯结彩的院子若有霞光,有喜鹊飞来欢鸣。
未时末刻,鼓乐声隐隐传来,渐渐靠近独孤宅。
皇家迎亲的仪仗格外隆重,武元帝派了左相姜瞻、殿下太独孤苏老先生和殿下詹事韩荀亲自带人来迎,建章宫诸局诸卫都调了人手。宫人逶迤成队,手执宝幢罗伞,十六名侍卫肩抬华盖花轿,装饰精美。从建章宫至独孤宅的路旁皆设了帷帐,鼓乐自建章宫奏至独孤宅门口,庄重而喜悦。
诸多繁琐礼毕,伽罗戴上凤冠,拜别冼氏和独孤善,坐入轿中。
喜红帘帐落下的一瞬,强忍许久的泪滚落,她抬袖轻轻拭去,双手交叠在膝前端坐。
当时决意嫁给杨坚,她几乎是破釜沉舟、孤注一掷的心态,父亲、冼氏和戎楼外祖父诸多顾虑悬心,却还是顺着她的心意回京。戎楼外祖父在繁重国事缔盟之下,为她周旋筹谋,冼氏和独孤善更是忙碌,诸多教诲劝诫,唯恐她进了皇家受委屈。
这一切,都不容辜负。
伽罗垂眸端坐,鼓乐声里,队伍缓缓行进,终抵建章宫。
精挑细选的侍卫身手出众,不止行路平稳,落轿时更没半点摇晃。帘帐被喜娘挑起,伽罗缓步出去,隔着朱红盖头,一眼就看到了宫门口身姿挺拔的杨坚。虽瞧不清面容,那般身姿气度,却如鹤立鸡群,在宫人环侍之下,格外惹眼。
他的背后则是建章宫的正门,青墙朱门,巍峨轩昂。
去岁重阳悄然离开时,伽罗全然没有想过,她竟然还能回到这里。
红妆花嫁,鼓乐吹笙。
即便前路仍旧未卜,比起彼时的尴尬处境,却已好转了许多。
头顶上凤冠沉重,朱红喜服穿在身上,每一步都须走得小心翼翼。伽罗随着喜娘慢行,渐至杨坚附近,被人塞了一段红绸在手里,自建章宫正门入内。
殿下大婚,礼部素有规制,前几日也特地有人到独孤宅,跟伽罗讲过。
伽罗按着喜娘和女官的指引,一步步走向正殿。脚底下甬道平整,两侧都是前来道贺的亲贵重臣及命妇内眷,盛夏带着一丝热气的风中,甚至能嗅到脂粉香味和典膳局所备筵席的味道。宝石金玉压得脖颈微微酸痛,红绸遮盖之下,人影尽皆模糊,满目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