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放鹤死了。
死于穆家剑,一剑穿心。
穆砺勤被愤怒的穆砺行和穆砺学两兄弟当场杀死,混斗中,各房的人不知死了多少。
穆绵朵拼死逃下山来报信时,衣服已让山道上的荆棘划烂了,浑身都是血,蓬头垢面,脖子上全是伤痕,已经辨不出来是那个貌美如花的堂小姐了。
此时穆绵朵断断续续的哭诉中多是为自己祖父辩护,也并没有确认穆放鹤就是死在穆家剑下,穆仲铖第一个想到的元凶就是穆典可。
这也不能怪他。实在穆典可回洛阳之前,整个穆门一片太平,她回来后,各种匪夷所思,看起来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发生了。
穆典可的手段又多,连赵青衣这种深沉冷静的人都被她挑拨得杀了同门,还有什么是她办不到的。
穆典可这回倒是没有替人担罪,望着穆仲铖,讶然问道:“穆放鹤死了吗?”
“那是你——”
穆仲铖哽声,眼睛也红了。
那是他的爷爷,养育教导过他。可于穆典可,那只是一个叫“太爷爷”的陌生的人,既无生恩,又无养恩。
且在金家的灭门事件里,那是一个重要的筹划者。
“我只要你一句话,是不是你做的?”他牙关咬得太紧,以至于两颌骨突出,腮上泪迹残存。
“莫非我不该这么做么?”穆典可眸光也冷,嘴角笑意更像幸灾乐祸,“老天有眼啊。要真是我做的,穆砺志就不会到现在还活着。在他和穆砺勤死之前,穆放鹤可是我的一把保护伞,我何必要本末颠倒?”
穆放鹤的态度,穆仲铖从未向穆典可提过,他自己也是昨日与穆放鹤一番谈话以后才彻底确认的。
“你在青山祖宅安插了有人?在爷爷身边有人?”
“我为何要事事等到别人告诉我才能知道?”穆典可道:“我要是蠢成这个样子,你们输给我,岂不是很窝囊?二房和四房来闹过以后,就再没有动静了,明眼人都知道是穆放鹤在压着。最近青山动静频频,穆放鹤一死,这两个就认定是穆砺勤动的手,想来爷俩生前有过冲突吧?一个想杀我,一个不让?真是要多亏他和穆沧平这么看得起我,不然我也活不到这么自在。”
“你的太爷爷,很有可能是为护你而死。”
“护我?”穆典可冷笑了一声:“他是为了护剑。十年前穆沧平杀我,他不知道么?不是他指使的,也是他教养出了你们这些怪物!”
穆仲铖的手举起,又无力地垂下。
穆典可说多大逆不道的话,都不算过分,他们将她逼迫成这样,还能指望她怀有温暖与亲情不成?
“对啊,”他颓然道:“我们这一家怪物。”
一家子恩仇交缠,斗到最后看谁死谁活。
穆宅的大小屋栋房梁上都缠了白葛布,门口挂了白灯笼,丧事惨淡的气象很快就布置了出来,倒应了这一向的景。
穆仲铖穿上重孝,带着同样素服在身的穆子建夫妇,穆子衿,穆月庭,还有孀居在家的穆清桐一行浩荡去了青山。
穆子焱被人从城东叫回来已经晚了,后来单独去的。
听说山上情形乱,他也没许庾依跟着去,叫她在家好生照看着尧真,等自己回来再说。
庾依和尧真等着穆子焱下山来接,等了一整天。天黑定了,穆子焱才一身疲惫地回到新宅,坐下就要茶。
他的嗓子都哑了,却不是哭的。
大房和二房四房的人在灵堂上又打起来,不得已他最后连踹带吼,也只拦住了一小片人,场面实在太混乱,各房伤亡人数都不少。
回来路上听说城东棺材铺子里的存货一天之内全让穆家订了,又连夜派了人赶往城西和城南调货去了。
“大伯上山找了太老太爷,告知了穆砺勤和穆砺志两个瞒着太老太爷的动作——是他们两个,对吧?”穆子焱看着穆典可问道。
穆典可同他说过,旧宅里有人去金家杀过人。这几人她不会放过。
穆典可点点头,“还有穆放鹤。”
穆放鹤被人杀了。
“我现在想想特别后悔。”穆子焱揉着太阳穴说道:“或许当时,就该让常千佛带着你进常家堡——”
想想都后怕!
穆放鹤武功不算一流,但心机谋略深不可测,倘若他没有选择站在穆典可一边,后果简直难以想象。
“算了!”他甩开手——事过不言悔,接着道:“太老太爷罚那两个去跪了祠堂,听说还呵斥了。当晚穆砺勤又去找过他一遍,两人谈崩,不欢而散。倒这次谈话很多人都听见了,太老太爷扬言要杀子,骂了一通,说小辈里没有一个成器的把剑学像样的,脑子也不如——大约是说你。”
穆典可静静地听着,摇曳的烛火映在脸上明暗不定。
“……天快亮时,太老太爷院里的人跑出来,各院叫人,说老爷子昨日气太狠了,一夜不安眠,这时候犯了心疾。大房最先得到消息,大太夫人安排人下山去请大夫,穆砺勤直接去了太老太爷院里。”
“另外三个去得晚一些。刚进院,听见里面一声惨叫。冲进去,正见穆砺勤把剑从良材胸口拔出来,太老太爷倒在血泊里,人已死,胸口一个剑洞,是…穆家剑的剑式——‘坚冰裂’所致。”
很残忍的死法。
“坚冰裂”这一招,多用在穿心剑上。
如抡锤凿冰,冰面会一瞬往四面八方延伸无数裂纹,中剑之人胸膛也会围绕剑创生出密密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