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典可曾见方君与在心绪极度不佳时,弹琴碎了满屋的瓷器和和一整幅珠帘。
她也是在那时候才知晓:如同人有弱点,世间万物皆有一个薄脆且致命的点。只要找准了这个点,即使看起来无害的三尺弦,也能拥有如刀剑一般巨大的杀伤和破坏力。
而不同的材质皆拥有其各自的音品,能够引发其共鸣并使之走向毁灭的声音,音色音域,乃至发声的轻重缓急自然又都不一样。
即便相同材质的两样事物,音品上也会有些微差异。
之复杂浩瀚,无异沧海之中取一叶舟。非天赋卓绝者不可得。
她刚刚应该是短暂地触到了那个能破坏切风铁的微妙点的边缘,否则三根线不会动。
但很可惜,她于此道天赋实在有限,别说随心所欲地调动琴声、催发切风铁的强烈共振了,单只是捕捉到那个破坏点,对她来说就已经很难了。
即使难,也总要试一试。
穆典可闭上眼,努力回忆方君与从前教她识音律时说过的话、以及他弹琴碎玉时的指法,力图从中得到一些有用的启示。
“咚——”一声沉闷的弦响入耳,仿佛从云际天边传来,杳杳不知其所在。轰然鸣荡,余音不绝。
穆典可指尖跳了一下。
虽然这一声响虽未将她混沌的思绪点透,却隐隐约约引她朝着一个正确的方向迈进,离她一直在寻找的那个迷雾中的点又近了一步。
“咚——”又是一声一模一样的弦响。伴随这一声拨弦,一道高亢而苍凉的歌声不知从何处起,茫茫苍苍,落在这为漫天风雨所笼罩的街道、店铺,以及穆典可周身的切风笼上。
一音百转。
令她所有的感官与意识都调动到了极致。
——“终风且暴,顾我则笑,谑浪笑敖,中心是悼。”
赫然正是她弹奏的那首《终风》。
穆典可的双手如被被人牵引,不由自主地抬起落到了七弦琴上,随着那歌声的顿挫起伏和歌而奏。、
那人继续唱:“终风且霾,惠然肯来,莫往莫来,悠悠我思。
歌声苍郁郁的,听了人心发苦。
穆典可不知道那唱歌的人是谁,只知那人在歌声里用了好真一颗心,动了好深的一份情。
以心入情,方能以情带声,以声动人。
穆典可以琴声追赶歌声,不可不去察视歌唱之人的内心,也就不可避免地跌入他的悲伤。
一滴清泪落在了琴木上。
她并不知道,在场人只有她一个人听到了那貌似无处不在的弹琴与唱歌声。
对穆典可突来的怪异举动,歆白歌感到了警惕。
常千佛则很着急。
穆典可哭了。这不禁让他想到数月前,他们在姑苏去往滁州的途中,遇穆岚琵琶夜袭时的情形。
但同时他也明白,穆典可并非心智软弱之人,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被人控制了。所以有此举,定是有来不及向他说明的因由。
他按下了心中焦虑,只在一旁静静观察,并没有出声打断穆典可。
歆白歌却突然出手。
直觉告诉她,穆典可在刚刚闭目落泪的一瞬间,一定是悟到了一些什么。而这一变数,很有可能扭转当前的整个局势。
必须在穆典可的琴声成气候之前杀了她。
搭在手臂上的拂尘被她转腕一甩,绕臂抡出一个劲圆,就势刺出,万千细丝顿化作笔直钢钎,穿插过切风铁之间的间隙,直捣穆典可眉心。
常千佛焉能不防着她。
那把沉铁刀原本横在他的脚下,忽然就到穆典可身前,岿然稳健如横亘山脉,将那一根根力道极健的夺命鬃丝拦阻在了穆典可眉前三寸距外。
刀背一翻,毫不留情斩下。
歆白歌手中拂尘短了六寸余。若是寻常对战,她并不惧。然而现在她与穆典可之间横着一道切风铁,穆典可固然出不来,她也进不去,进击距离的远近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歆白歌心下一沉,匆忙收卷拂尘后退,一柄长刀见缝刺出,正抵她的眉心。
歆白歌额头上被割出一线血痕,再退数步,两人隔雨幕遥遥对峙,各自寻找下一次出手的时机。
此时切风笼顶已距地面不足一人高。
车嬴不得不弯下腰来。
这就给了西街的甲士一个信号——现在是进宫决胜的最佳时机!
原本这些人畏于良庆的残暴踟蹰不前,但眼下良庆叫歆卬和施叠泉联手缠住了,胜利的感召让这些求功心切的天师道教徒变得狂热和勇猛起来,一窝蜂地向切风笼涌近,劲箭连发,发起最后的猛烈进攻。
穆典可继续闭着眼弹琴。
歌声又唱:“终风且曀,不日有曀,寤言不寐,愿言则嚏。曀曀其阴,虺虺其雷,寤言不寐,愿言则怀。”
如狂风荡扫阴霾,穆典可忽然之间灵台一片清明。指尖一弹,伴随那歌声的落歇在弦上划出一声清亮的尾音。
天地俱寂。
铺天盖地的琴声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
这回不止穆典可听到了,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还是那首《终风》,只不过比穆典可刚才弹奏的要快许多,更要复杂许多。正弹、反弹、错杂弹,轰然鸣响,舍我其谁。
切风铁狂乱地摆动起来。
歆卬断了一臂,仍疯狂地与良庆缠斗拼杀。
他很清楚,今日若不能将良庆这条命留下,一旦消息走漏,整个道门都将遭受来自常家堡的疯狂报复。
他很愤怒,不知道良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