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典可在常千佛怀里纵情地哭,哭得声嘶力竭,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把所有的屈辱和痛苦都哭出来。
常千佛没有拦她,只是将她用力抱得更紧,一遍遍在她耳边反复低语:“别怕,典可,别怕。我在这呢,千佛在这里,没人敢欺负你。”
穆典可犹自嚎啕不止,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抽抽噎噎,终于能说出连贯的句子:“我不要在这里。你带我走,带我走”
“好,我们现在就走。”
常千佛弯腰将穆典可打横抱起,肩背上的伤口崩裂,将银白的袍子染得通红。
穆典可毫无觉察,仍紧紧地搂住他的脖子不肯撒手。
众位当家满面忧色,却是阻拦不得,眼睁睁看着两人出了正厅。
赵平和安缇如连忙持剑跟上。
良庆也跟了上去。
大厅中紧张的气氛消除了,却更加凝重,几位当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各自脸色都不太好。如在心头压上沉重的石块。
还是常奇最先开口。
可怜的人抱着上了夹竹板的手臂呆坐在地上,脸上愤怒之色已然褪去,又委屈又茫然:“凌叔,我是不是又做错事了?”
“你啊”凌涪叹了口气,到底不忍苛责,伸手托常奇站起来:“坐地上干什么,这么凉?以后做事,长点记性,别总冒冒失失的。”
“嗯。”常奇难得安静,耷拉着脑袋格外沉默。过了一会说道:“凌叔,我想回去休息了。”
凌涪也正有此意。
常奇两回激得穆典可犯病,两回被折了手腕,内疚肯定是有的,委屈也有。这事谁都劝不了他,只能让他自己慢慢消化。
遂道:“笑笑,你送阿奇一道回去。”
“不用了。”常奇说道:“我总是添乱我自己可以回去的。”
尽管出了这么大一场闹剧,该议的事还得接着议。
欺辱严苓的几个人牙贩子不能放过,这是毋庸置疑的。
但事情到这里还不能结束。
桂若彤找到那座废弃的宅子,人牙贩子刚好在此时被放出,看起来像是一出巧合,然而众人心里都明白,这是有人在背后推动的结果。
至于那只黑手,究竟是谭周,还是别的什么人,暂时不能下定论。
官府在这场巧合里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也不得而知。
良庆亲自审问了桂若彤,桂若彤交待,关押严苓的废宅子是歆红语先发现,后向她推荐的。
然而歆红语已死,桂若彤的话死无对证,不可尽信。
半个时辰后,就在官府等候消息的阿前和隆伯也回来了。
那几个人牙贩子不耐刑讯,一顿拷打后将什么都招了。供出那位出高价急购妙龄女子的买主是个手执拂尘,眉心有菱花痣的女子。
事情向一个越来越糟糕的方向发展。
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歆红语,然而歆红语被穆典可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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漠漠水田,白鹭飞。
一个头戴宽檐草帽的农夫卷着裤腿,正弯腰在田地里插秧。他的动作很熟稔,秧苗插得笔直,像是比着尺子靠上去一般。秧苗和秧苗之间的连线也很直,一条条延伸远处,映着浑黄的泥田水,更显得青翠碧绿。
时过正午,日晷渐长。农夫直起腰,抬起傍晚的袖口擦汗。溅了点点泥水的蓝灰袖口下是一张黧黑粗糙的面庞。鼻翼宽大,嘴唇很厚,嘴角极深的隐入两腮间。显出此人非同一般的坚韧与隐忍。
正是有着“陇上诸葛”之称的谭周。
田边的青草地上,躺着一个身着豆青色锦袍的男子。双腿交叠高翘着二郎腿。脸上盖着一条叶密如盖的扇形槐枝。手里握着一根狗尾巴草,百无聊赖的晃着。
“老谭,回味差不多得了,你还真要插到太阳下山去?弄的一腿子泥的,难受不难受?
“农人苦。”谭洲说道:“农人也有农人的乐趣,夏天种下什么,到了秋天就收获什么。种的麦子就收麦子,种下稻谷,就收稻谷,土地从来不骗人,不像人。”
年轻人听了好笑:“要不平,也是那些被你骗了的人不平,你幽怨什么?”
他翻身坐起来,拿开槐树枝,枝叶下是一张十分年轻又俊秀的面庞,皮肤甚是白皙,眼珠是黄褐色的,毛发色浅。这让他的面貌看起来不甚清晰,像一副模糊的画。有种朦胧的美。
而劲健的腰身,坚实的四肢,无不在昭示着一股充满力量的美感
这是一个外貌出众且十分特别的年轻人,只要见过他的人,很难不印象深刻。
“也不尽然吧。”年轻人将狗尾巴草伸叼在嘴里,懒洋洋伸了伸胳膊,活动开腿,说道:“田地里不也长草吗,种稻谷长白草,这就是土地在骗人。”
“有理。”谭舟说道,从一大把秧苗中仔细挑出一棵茎叶狭长的稗苗,面无表情地扔到田埂上。
“田地里长出白草,坏了庄稼,就得拔掉它。”
说得郑重其事,是说草,又不是说草。
那年轻人正是“洛阳八俊”的老四薄骁,他没有关心是哪个倒霉蛋又要遭殃了,俯身从脚下抄起一只青皮绿肉的甜瓜,拿手上掂了掂,一拳头砸开了,连瓢带瓤吃起来。吃得哧溜作响,眼角舒张惬意,就好像这世上没有能令他烦心的事。
过强的太阳光,让低旷绿野上如同罩了一层薄雾,白茫茫的,一草一木瞧不太真切。
荒地里齐腰深的野草在风中摇晃着,绿中泛点灰。一个年轻的哑仆踩草而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