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典可欣喜道:“真的吗?”
倘若瘟病能够预防,也就意味着疫情将会被遏止,不再无际无边地扩散下去,这场战役也就看到了希望。
只是疑惑:“煎药不是该用砂药罐吗?用铁锅熬制有药效吗?”
杨业笑道:“有的,这方子是改良过的,用材便宜,制作之法也简单,药材往锅里一投,煮沸就可饮用了。”
穆典可当真是见了稀奇:“还有这种煮药的法子?”由衷赞道:“这位巩大夫可真是个了不起的人。”
有了这么神奇的药方,可成锅成锅熬制,比小罐出药速度快多了,想必不用几天,城中未染瘟病者便可尽服了。
杨业瞧着穆典可真心赞美的神情,心中便有些愧疚。
一群大老爷们合起伙来欺蒙一个小女子,是不是不太好啊。
那位“巩大夫”,也不知道会不会打喷嚏?
穆典可素来观察力敏锐,见杨业表情古怪,遂问:“杨护院怎么了?是不舒服吗?”
不是她多心,怀仁堂里染病的大夫不少。杨业成日在病患中穿梭,难保没个万一。
杨业见她想岔了,连连摆手道:“我没什么。”
说着露出满面的愁容来:“我就是犯愁,方子虽好,没锅它也熬不出药啊。为了搭粥棚,全滁州城里能用的锅都叫咱们给征来了。这么多人又要吃饭又要喝水的,一时半会,上哪筹这么多锅去?”
一指穆典可身后,道:“你看,就这几口破锅,还是好不容易搜集来的,也只能补补将就用了。”
穆典可笑了:“杨护院就是为这事犯愁啊,这倒不难解决。我日前经过城南,看见那有一座废弃的寺庙,庙门口空置了好多水缸呢。估摸着得有一百多口,这上百口缸,洗净了不就是上百口煮药锅吗?”
杨业眼一亮,拍腿道:“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莲业寺的缸动不得,可咱们堂里养花养鱼的水缸就有不少呢。
这都是能当锅来煮药熬粥的啊。”
见穆典可有不解,遂解释道:“年小姐有所不知,你说的那座废弃寺庙叫莲业寺,曾经也是个香火兴盛的大寺。
十多年前西域魔宗入侵,济同方丈率寺中一百零八僧徒抵御外敌,全部战死赴难。有人感念,在寺庙门口摆上水缸一百零八口,种上莲花,以示哀悼。
这花年年开,今年却是沤死泥中,连莲叶都没发一片,老人们都说,这是瘟疫生发的祸兆……这寺庙是灵寺,可动不得的。”
停下来,唤了声:“年小姐?”
穆典可这醒过神来,勉强笑了一下,道:“这一百零八僧人,死国死志,当真是可钦可敬。”
十四年前的魔宗入侵,削弱了金门的实力,也埋下了日后灭门的祸根。
至今提及,仍难释怀。
杨业感慨道:“是啊,都是英魂烈骨,不可叨扰。不过这种莲缸虽动不得,年小姐的法子却是当真是妙。
这下,蒋凡不用急得跳脚了。”
同那几个护卫一招手,道:“走了走了,不要了。”
那正拿着钳子补锅的伙计愣了一下,问道:“那头儿,这锅还补不补?”
杨业道:“还补什么补?破成这样。把兄弟们都叫上,挨家挨户地讨水缸去,求婶婶告姥姥,天黑前也得把两百口锅凑齐了。”
回身冲穆典可道:“那年小姐,我就去了。”
穆典可笑道:“杨护院且忙。”
顿了下,又道:“我倒觉得,僧人弘扬佛法乃是为渡苍生之厄,佛祖亦有割肉饲鹰,投身喂虎之义举。取莲缸煎药,是为救济贫病,不算亵渎。”
杨业微愣一下,随即拱手:“年小姐真乃大智慧,大胸襟之人。业今日受教了。
只不过人言可畏。存于人们心中的善良和敬畏也应当得到守护。
不到万不得已,还是莫要打扰。”
穆典可也怔了一下,惭愧说道:“是我欠考虑了。”
杨业笑道:“不,年小姐说得很对。佛法慈悲,灭度一切众生。只不过还没到那一步。凑一两百口缸而已,容易得很。”
又笑道:“我跟这群混小子信口开河地胡诌惯了,求婶婶告姥姥的话,年小姐别当真了。”
招呼众人去了。走远还不忘挥手大呼道:“差点忘了,多谢指点!”
愁容尽去,一脸欢脱。
穆典可也忍不住笑了。
当天晚上杨业便跑去议事厅邀功。
“我跟你讲,我今天一下午就筹了两百口大锅,把城南城北药棚里的缺口全补上了,是不是蒋凡那小子厉害多了?”
常千佛在灯下看脉案,三足金乌烛台上燃了七八支蜡烛,灯火明亮,映照疲倦的面容上,连眼底血丝都清晰可见。
“嗯。”
杨业从他面前的漆黑描金盘里抓起一个青红李子,嘎吱咬得起劲。
两三个李子下肚,常千佛还是没有抬头的迹象。
看来是入神了。
杨业慢悠悠又道:“这两百口锅呢,它不是锅,是两百口大缸。”
常千佛提笔在脉案上勾了一下,又低头去卷册堆里翻找,说道:“这法子不错。你想的?”
杨业可算把这句话等来了。
“君子不夺人之功。是个叫年小佛的账房学徒想出来的。”
常千佛“噢”了一声,忽然抬头:“谁?”
杨业一脸了然笑:“按不住了吧?年小佛!快招,这姑娘什么来头?”
常千佛微笑,眼波顷刻柔软,在烛光映照下,仿佛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