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雨下得小一些了。
淅淅沥沥打芭蕉。
穆典可卷着一本书歪在长塌,一头青丝垂下,在暗云织锦的软靠上铺开,像逶迤一地的月光。
窗外雨影乱,映在瘦削的侧脸上,明暗不定地跳,衬得那素白的脸儿愈发地静如定。泛黄书握在手里很久了,一直不见翻页。
云央离去时那双含泪充满诅咒的双眼又在面前显现。
“穆典可,你真是个狠心肠的女人。我诅咒你这一辈子,永远得不到你想要的人,永远不会幸福。”
本来……就不会了!
穆典可倦倦的,转过手腕子,托颐靠在软榻上。闭了眼,听外面雨打芭蕉叶,一叶叶,一声声,天凉好似秋。
门外传来昭阳昭辉请安的声音,是瞿涯来了。
穆典可翻身坐起,整理衣衫。
门外脚步声停顿片刻,又动了。黑色人影一闪,瞿涯迈过门槛稳步走进来。
瞿涯停在长塌十步开外,看着穆典可,只说了一句话:“他病得很重,喀沁。”
瞿涯后来一直叫她姑娘,只有瞿玉儿带她家去吃饭时,瞿涯才跟着瞿玉儿一道这样称呼她。
现在他这么唤她,是来自一个长辈的恳求。
穆典可将书搁下,下榻穿鞋,跟着瞿涯去了。
瞿涯和穆典可都是很沉默的人,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山坳,大半程过去,一直无话。
雨水打在伞面“啪”“啪”作响,空气异乎寻常地凝重。
瞿涯说话了。
“喀沁,若我那日说的话你还不够明白,我今日再同你讲个故事如何?”
穆典可不说话,静默等他说下去。
瞿涯道:“十五年前,有个少女游山玩水到了颍川。在颍河上遭遇一帮少年公子调戏,一个年轻人帮她解了围。
那个年轻人相貌堂堂,很有风度和教养。一番畅谈之后,少女发现年轻人见多识广,学问渊博,便暗地里对年轻人许了芳心。
可年轻人已有家室,有妻有妾,也有孩子。
起初年轻人并未对少女起特别的心思,只是欣赏那少女的聪慧与才情。
可是有一天,年轻人无意中得知那少女家中十分富有,说富可敌国也不为过。年轻人就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他瞒下自己已有家室的事实,与那少女出双入对,哄少女让他当上颍川铺子的大掌柜,蚕食鲸吞,将铺子的收成据为己有。
很快少女的父亲就知道了。
他派人将自己的女儿带走,并留下那个铺子给年轻人,作为保住女儿闺誉的条件。
可是年轻人并不满足。他得到的那个铺子,占地有八百亩之广,每天为他带来源源不断的财富,可是这样的铺子,少女家中还有很多家。
年轻人被金银迷花了眼,一心想要得到更多。他写了许多封情真意切的书信,千方百计地递信到少女家中。
少女被年轻人的甜言蜜语打动了,原谅了他。她在丫鬟的帮助下,从家中逃出来,与那年轻人私会,并且怀上了他的孩子。
这次少女的父亲再也没有让人去找那个年轻人谈判。
他亲自去了一趟年轻人的家中。
第二天,颍川城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年轻人所在的家族在颖水南北聚群而居,是一大族,两小族,只遇宗祀大事,两族才会聚在一起。
可是那一天,两位族长同时出现在颖水河畔,亲自主持族人将年轻人沉入了颖水。
少女被父亲带回,强行打掉了腹中的胎儿。
所有帮着少女逃跑的人全被杖杀。”
风挟裹着雨气扑面来,冷飕飕的,让穆典可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问道:“那后来呢,那个少女后来怎么样了?”
“她疯了。”
“那位父亲……是谁?”
“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瞿涯说道:“是常家堡的老太爷。那时候人们还管他叫常老爷。常太爷只在颍川停留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颍川望族温家就决定将他们寄予厚望的子弟沉河了。”
良久穆典可都没有再说话。
瞿涯道:“我不知道常家堡的那位公子是怎么想的,但是我知道你哥他本意并不想伤害你,也不想看到外人来欺辱你。”
凄风携冷雨,满地碎琼花。
金雁尘披衣坐在石室门口,一夜之间,下巴就瘦得冒了尖,脸色苍白。褪去平日那股阴冷肃杀气,在满目疲倦的烘托下,倒像个愁病一身的贵公子。
这样的金雁尘,是很耐看的。
长发披落背上,墨如锦缎,额前还带了点美人尖。鼻梁很挺,眼窝很深。
这些都是平时看不到的。
平时的金雁尘,少有什么人敢去直视他。即使看到了,也不会多留意。
一个从地狱归来复仇的冷阎罗,长成什么样子并不重要。
云央坐在金雁尘的侧后方,眼眶犹是红的,眼神却是痴痴迷迷的,光只看那一个背影,她便能盯着看上许久。
徐攸南坐在门边剥落花生:
“……无情是无情了点,不过也正好,相见两生厌,不如不见……也不怨她,早上过去,那俩眼泡子,肿得跟灯笼似的……也不爱理人。听伺候的丫鬟说,夜里哭醒好几次,天不亮就跑门口杵着,就穿个单衫子,也不怕冻着……怕是真的伤到了,有点怨气,也是人之常情……”
云央敢怒不敢言,只拿眼狠狠瞪着徐攸南,希望他早点过足了嘴瘾停下来。
她去找穆典可的事,原没打算告诉金雁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