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岳是家中最不成器的后生。

要说这祁家算得上是书香门第,祁岳虽不是家族嫡系一脉,却也从小熟读文章,博览群书,才刚过弱冠就跟着一群“老人家”混进了殿试。照着他顺风顺水的前二十年,本应该从此飞黄腾达,名声大振,可偏生出了差池。

他那一日确实是出了名,却不是什么连中三元,当今称赞的好名声,而是骂出了名声。他骂了别人,别人自然也骂了他。

也不知祁岳这小子是不是吃多了酒,仗着年少轻狂,文章犀利,先是骂了宦官弄权,又是骂了文官无能,总而言之一句话,如今对外羸弱,对内苛政的局面,皆因圣上之过也。

从那日起,祁岳就在京都名声大噪,他所写的文章更是被人手相传,争相抄录,就连闺阁之中也多了“罗巾不识萧郎面,只愿垂泪送祁郞”的俗语来。

当然,之所以用“送”这个字,却是因为皇帝读罢文章脸色就青了,当场便将这位祁郞给流放当了远离京都的贫瘠之地。

“你这也是捡回了一条命。”当地知府揉了揉自己发疼的脑袋,“祁家有派人来打点过,杀威棒倒是免了,可劳役总不能省。”

他说着将案边的书卷推给了祁岳:“你且看看自己都能做些什么?”

俗话说的好:百无一用是书生。

祁岳倒是比书生好些,至少他不是死读经史子集的家伙,闲暇之余还学过些拳脚功夫,还曾跟着一些纨绔子弟偷跑到郊外去猎射山野小兽。

虽说被家中二老按着揍了几次狠的,可回味起来还是挺津津有味的。

徐知府闻言,立时就要把书卷砸他头上,忍了又忍,终究觉得砸坏了他不要紧,砸坏了书实在不合算:“我是问你都能做什么劳役。”

祁岳不说话了。

他总归还是沉下心好好翻了翻书卷,时不时抬头对着徐知府问上一两句,目光最终停在了两个字上:“戍边。”

“也行。”徐知府寻思了会儿,最后拍板:“我这儿虽说称得上边境,可一时半会儿还打不起来,你去了也是在城楼上站着。我再写封信,你带着给张将军就是,他不会为难你的。”

祁岳自然没有异议,当即连连点头,隔天儿就带上两身衣物滚去了城楼。

然后,他深刻体会到了徐知府口中的一时打不起来究竟是什么缘故?说白了就是将边民都撤进城中,继而死守不出,任凭外面蛮夷之辈叫嚷喊骂。

借用张将军一句话:“有本事就攻城啊,反正你们粮食不够用。”

祁岳实在不知道一个需要粮食救济的地界是怎么有勇气说出这句话的。反正他到边境这两三个月,什么都没学会,就学会无视城下大吼大叫的敌军了。

“说得好像你跟他们对骂,他们便能听懂一样?”张将军一掌拍在他肩膀上,差点把他拍得直接坐地上,“对付这帮蛮人,不能讲道理,只能打。”

祁岳强撑着又站直了身子,小声嘟囔:“打又打不过。”

张将军气量很好,没为他这话生气,还颇有涵养地笑了笑:“说得不错,既如此,本官便赏你绕着城池跑上五圈。”

这回不用张将军拍肩膀,祁岳的腿就已经软了。

等他连爬带滚地进了自己那小隔间,已经累得连动动手指的能耐都没了。

说起来,这小隔间还是承蒙张将军偏爱才得来的。他是从京都流放来的,又是个读书人,刚来戍边时可是为此被同屋的给嘲讽排挤了好一阵儿。他又不是肯受气的,那几日着实和人打了几架。

也不知后来是徐知府那封信起了用处,还是他自己得了张将军青眼,没过几日他便做了将军的亲兵,同其他亲兵一般,都在张府侧院开了个小隔间。虽说地方不大,可总算是能过得安生些。

祁岳不是个不晓得感激的。

故而,虽说他被罚到腿软得不能动弹,却也没有开口抱怨张将军半句。只是缓了缓,才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一步一挪地将自己弄到塌上。

“噫吁嚱,常思乡也。忆良驹游侠,揽大河之汤,怀高台舞榭,闻琴曲之扬。念去去,叹纨绔不晓清风苦,知寒门莫观明月香。大块何以有所差,长醉塌前问杜康……咦,我酒呢?”

祁岳手里的酒匏一时倒真变成掩了口的葫芦,使劲儿晃了晃,半点儿酒水声都没了。他一着急哪里还顾得上哼什么曲子,赶忙打开酒匏口,眨着一只眼睛往里面张望:“糟了,进耗子了。”

边关有耗子是常事,可若是有只耗子能讨了整整一匏的酒还没醉死倒也很是不容易。

“未必是耗子,也可能进贼了。”第二天一大早,就有其他亲兵帮着出主意,“干脆,咱们兄弟几个轮流……”

“哪个混账偷了本官藏在树下的好酒!”正院那边一声怒吼,侧院这边的地都要颤上几颤。被打断了话语的几人也顾不上还空着的酒匏,急匆匆拿了便往张将军那边赶了过去。

真是难为那个贼吃了张将军的烈酒,还能看上祁岳的劣酒了。

“千杯不醉啊!”祁岳感慨地看着张将军面前那俩空了的酒坛子,忍不住泛起嘀咕,“也不知真拼起来酒,我跟这小贼儿谁能赢。”

祁岳想得挺美,却不知接下来整整五天里他连口酒都沾上。事实上,不仅是他那个小酒匏,就连整个张府里的酒被贼惦记着。

“等抓着这小贼儿,非把他扔个大酒坛子里活活腻死。”张将军拍了拍比自己个头都高的大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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