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敏坐在床上,双脚泡在一只灌满热水的木桶中,闭着眼睛静静养神。她今日受到了惊吓,所以一回到舅公家里便随便吃了点东西早早回房歇着了。环翠却不似她家小姐这般惬意,现如今,她正蹲在木桶旁边,轻轻的替钟敏按摩着裸露在外的小腿,桶沿上的蒸汽扑面而来,将她的头发眉毛染得潮湿一片。
“嘶,”钟敏忽的发出一声轻微的叫,食指和中指蜷起用力在环翠头顶敲了一下,嘴里砸吧一声,“轻点儿,不捏在你自己身上不知道疼是吗?”
她恰恰敲在了环翠脑袋上被石头撞到地方,疼得这小丫鬟眼泪登时涌了出来,不过,她却瘪了瘪嘴,不敢多为自己辩解一句,只陪着笑脸说道,“是我手重了,小姐肌肤娇嫩,不比我们这些皮糙肉厚的,环翠知错了,小姐莫要生气。”
钟敏“嘁”了一声,抬起脚将环翠踢到地上,“笨手拙脚的丫头,跟了我这么久,做事还这么毛躁,”白了环翠一眼后,她朝桌上那只青花瓷汤碗一指,“我有些饿了,去把那碗火腿豆腐羹给我端过来。”
环翠“喏”了一声,连忙起身将那碗还温热的汤送到钟敏手中,毕恭毕敬的将盖子掀开后,肉羹的香味儿便在空气中四散开来,飘香满室。
红色的火腿配上乳白的豆腐,再加上一点青绿色的小葱,颜色搭配得极好,将整碗汤映衬得格外诱人。环翠拿着手绢伺候在一旁,却觉喉咙中一阵翻滚,一股子又酸又醒的味道从腹中直达嘴里,忍了几次之后,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她捂着嘴巴冲出门外,来不及阖上门便大声地呕吐起来。
吐完之后,方才觉胸口清爽,不过她马上便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于是怯怯得走进门内,用尽全身力气将头抬起,望向前面那张阴沉的脸孔。
“小姐......环翠......环翠错了,环翠突觉肚子不适,小姐......小姐饶了环翠这一次吧。”
钟敏一声没吭,少顷,突然重重的将那只青花瓷碗摔于地上,又一脚将木桶踹翻,“把这些都收拾干净了,用手收拾,若是留下半点污渍,仔细你的皮。”
***
月上中庭,将室内照得一片银亮。
钟敏早早便睡下了,她睡得很沉,呼吸均匀、面色平静,似乎完全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抛之脑后。
趴在床边的环翠却迟迟没有入睡,这倒不是因为她受到了钟敏的叱责,心情不好而无法安眠,这种训斥她从小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早已经习惯了。她之所以睡不着,是因为那股子难受的感觉又一次袭上了胸口:肚子里明明空得难受,却又不想进食,只要一想到食物,胸口便会涌上一阵深深的呕意,直达喉咙,又酸又涩,嘴巴里偏又淡得发干,让她忍不住发出阵阵干呕声。
床上的钟敏“哼”了一声,轻轻翻转了个身,把环翠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的声音惊到了她。在确认她没有醒来后,环翠还是不放心,于是急急地站起身,推开房门走出室外。
外面的月光更盛,整座院子像是罩在一张银纱下面,迷迷蒙蒙,给所有的景物都涂抹上了一层不真实的色彩。
环翠却无心欣赏月色,她觉得腹中的呕意更严重了,一阵接着一阵,直冲嗓子,将脑袋弄得晕晕沉沉,胸口似是压着一块千斤大石,透不过气来。
于是她扶住院中的杏树,用力的呕了几下,可是由于前面吐过一次,腹中空荡荡的,所以只能呕出几口唾沫,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环翠喘着气望向天上的圆月,眼珠上蒙上一层水雾,“我这是怎么了?今天也没有伤到肚子啊,难道生了什么怪病?所以肚中才如此难受?”
这么想着,她心里越发紧张起来,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扶着树干慢慢站直身子,头顶却碰触到一样又圆又硬的事物,抬头一看,发现那东西原来是只已经成熟的杏子,黄里透着红,甚是诱人。
环翠咽了口口水,突然想也不想就将那只杏子摘下,在衣角擦了几下便送进口中,一口一口,嚼得汁水横飞,转眼间就将一整只杏子啃得干干净净。她随意将杏核扔在地上,又摘了另外一只......
就这样,不到半刻钟光景,地上已经落了五只杏核,每一只都被环翠啃得干干净净,一点杏肉都没剩。
环翠摸摸肚子,满意地打了个饱嗝,脸上终于浮起一抹欣慰的笑容:原来自己不是不饿,而是没有找到对胃口的吃食。可是转念一想,她又颇有些不解:明明自己以前不爱吃酸,不吃杏子的,怎么今个儿倒转了性,只想吃这个东西,除了它别的都吃不下。
她站在树下,想破脑袋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正百思不得其解,脑中忽然“嗡”的一声:去年,二夫人刚有孩子的时候,也像她现在这般,什么都吃不下,只捡一些酸的东西吃,于是老爷便日日让厨子们准备面片儿,加了醋给二夫人送过去,可是她还嫌不够,总是偷偷吩咐下人们多加几勺醋,搞得大家都在背地里议论,说这二夫人有了孩子反应也太大了些,恨不得日日端着醋碗喝。
想到这里,环翠冷哼了一声,扬起手掌照自己脸蛋上轻轻一拍:瞎想什么呢?难道自己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连男人的手都未摸过,还能怀了孩子不成?她自嘲的一笑,耸耸肩膀,抬脚便朝屋里走去,走出两步,又折回来,将树上成熟的杏子一个不拉的摘下,小心翼翼地兜在衣摆中,这才又朝前走去。
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