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烈烈,卷起了一地的萧索直冲地面,直将几只小雀鸟惊得扑棱了几下翅膀便仓皇逃离。
长街尽头的一家酒馆也早已远离尘嚣,深安一隅的它终于变得冷清至极,融入了浓浓的夜色之中。
柜台边上趴着的小二一手还搭在算盘珠子上,可人却是脑袋一侧,直接垫着账簿册子就熟睡了过去。
偌大的酒馆里,只有靠近门窗的一张桌子边上还端坐着一位自斟自饮的客人。
男子瘦削的侧脸被惨淡的月色笼罩着,整个人虽是被淹没在了一团酒气中,可清冽却又怅然失神的眸光却令他愈发地清醒。
一壶的烈酒再次见底,一颗脑袋却是沉重得抬不起来,只得将酒壶抵在桌上晃了一晃才不得已接受了这个现实,眉心不由蹙得更紧:“小二,上酒!”
咣当几声敲门声在静谧的夜里骤然传来,声音似是急切,却又有些漂浮无力。
凌珏一听,浑身似有似无的酒气霎时间便散了个干净。他手掌撑着被酒水浸泡过的半张桌面站了起来,没有急着去处理那敲门声,而是将目光对到了熟睡的小二身上:“小二,有客来了。”
睡意朦胧的小二睡不安稳,索性扭了个头又去趴着,只是迷迷糊糊中还答了凌珏一句:“不开不开,打烊了都。”
又是咚咚几声,等待着开门的人依旧心急如焚,只是力气却是小了许多。
京都的风云既歇,他想不出此时找上门来的人还会有谁。除非是她……
门被人从里间呼啦一下打开,凌珏一张无甚表情的面容比秋风还要凄冷。只是在看到趴在台阶上的那个几乎被血遍布透了衣衫的血人之时,他眉心一凛,赶忙蹲了下来:“无影?赶快进屋。”
无影的功夫他心中是有数的,莫说京都,就是放眼天下,能做他对手的又有寥寥几何?
伤他已是难比登天的事情了,无影又怎么可能会受这么重的伤?除非,他的对手根本不止一个,而是被人包围。
“这个……”无影伸出手探向了自己的里襟,在那里摸出来一只硕大的匣子:“还望……公子好好安置。”
“这是什么?”凌珏接过了东西,却没有急着打开。看来,无影就是因为这个东西而让自己置身险地。
“主人,和……公子都想要的东西。”无影说话都有些断断续续的,但眼神却是十分坚定地定在了凌珏的脸上。
看着面前被鲜血染遍的人,凌珏完全不知道无影的伤在何处,或许没有伤中要害,也或许……浑身上下早就没有了一处完好?
而此时,自己手里的这个东西却像是染上了一触即燃的火星,燎人得厉害。
“这是……”
无影的声音继续响起,可能是看凌珏犹豫许久却始终都未能打开匣盖一探究竟而有些按捺不住。
可后面的那些话,凌珏愣是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他的目光忽而冰凉,又骤然团起了愤愤的火焰,只因面前一整只匣子当中盛放的白色粉末。
“……大长公主的意愿。”无影对凌珏是有几分忌惮的,只是这忌惮从不是来源于武力上的谁强谁弱。
秋夜的风向来寒凉,来得萧索又无情,它不似隆冬北风,将一切肃杀天地的凌冽彻骨都盈于表面。
可恰恰就是这样状似无力的秋风,却最能掀起人心中掩藏的最深的伤疤。好一阵酸痛盈于鼻间,瞬间翻涌了上来,凌珏轻轻吸了吸鼻子,不敢让无影瞧了去。
路边这一家小小的酒馆毫不起眼,不仅外表破落,就连门窗也是破旧大半。夜风侵扰下,早已咯吱咯吱地噪音不断。
凌珏移开眼睛,赶忙将那只木匣子盖好盖子,重新装了起来:“还能撑吗?你等着。”
这句话原本也不需要无影的回答,好歹相识一场,大家总是是友非敌。可无影那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却不免让凌珏的心空了一下子。
他知道无影的身份,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杀手嘛,不带任何多余的感情。所以在大多时候,他比任何人都可以少许多无谓的牵绊。
只是,在面对自己生命的时候,还有必要这样子吗?凌珏有些失语,他发觉渐渐地,自己已经越来越无法看透旁人了:“今天这事,算我欠你的人情。我凌珏向来不喜欢拖欠。”
丢下这句话的凌珏就起身准备夺门而出,那道依旧冰冷无情的嗓音在此时听来已是虚弱非常:“没救了。珏公子不必费力。”
便是再有称奇的武功傍身又能如何?蚍蜉尚且可以撼树,更别提是被太后派去的人给重重包围了。
行至如今,他倒也没有什么遗憾,相反还是十分庆幸。庆幸自己还可以拖着一条残躯赶来这里,在死前见到凌珏最后一面:“苏府,我翻遍了……就是不见……”
经历过再多曾经以为的世态炎凉,也无法对生死麻木,这应该是每一个人心底深处的共性。这时的凌珏背对着无影而立,一双如水般的眼眸深处,荡漾着某些不知名的情绪:“对母亲来说,这里是一座囚牢。对于她,又何尝不是呢?”
无影敛了视线,自己的一双眼皮已经愈发地沉重,像是挂了沉沉的坠铁。曾经在一寸天地间就可以轻松斗转腾挪,甚至是飞檐走壁的他,如今要勉强撑起这片视线,居然都要用到全身的力气。
嗨……他真的有些累了。自小便被人遗弃,成为了门中杀人敛财的工具,他不是不知道这其中每一环的罪恶,也不是不深恶痛绝。只是有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