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那话音不过刚落,华珺就在众人的注目之下扶着墙壁慢移了出来:“既是真相大白了,那什么时候可以放草民离开?”
他身体在几日的调理之下总算是见了些气色,只是病来如山倒,再想好得痛快,总是不能心急的。
华珺颤颤巍巍,仿若弱柳迎风,随时都有摔倒的可能。卢太医看不过去,主动上前在旁搀了他一把:“小心脚下。”
驱使卢太医这么做的除了本能的反应,自然还有另外一层的原因,那就是华珺的态度。
他理解恃才傲物者的心高气傲,说起话来硬气几分也算是在所难免。可是,傲气总是要分场合与地点的吧?
如此这般,如青面獠牙一样的在陛下面前开弓,后续的风浪可不是他们乐于所见的。
卢太医扶着华珺的掌中微微使上了些力气,咬着牙从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来:“少说几句憋不死你。”
因为暂住在太医院里的缘故,卢太医这几日里也算是对华珺有所了解。对于坊间所传的华神医究竟是个什么脾性的人有了许多清晰的认识,而这当中,首当其冲的一点便是:华珺应是个极耐得住性子的人。
不过话说回来,换做任何一个人来,是华珺这般的处境,再急的性格也会被磨成这样子吧。
他只是不明白,往前掰着指头数数,多少年的苦闷,这几日里多少的心酸,华珺都忍得。怎么偏偏就挑在了眼下这个时候,要去触陛下的逆鳞呢?
华珺却是不以为意,打掉了卢太医一直稳稳搀着自己的手掌:“草民命若游丝,实在不好白赖着宫里的财力。就此,打住吧。”
“命若游丝?”明烨只是轻笑一声,并没有恼。
不出华珺所料,无论现在的他说出多么刻薄的话来,陛下都是不会与他犯难的。
毕竟,陈旧多年的案情有了重大转折,还是正好合了明烨的心意。光是冲着这个兴头,他这一国之君又怎么会和华珺这个既无权也无势的人去计较?
再说了,许临夏带来的这则消息,其实是给了华珺到手的筹码,是他唯一可以借此好好同明烨斡旋一番最后的有力保障了。
巫医被冤枉了这么多年,如今一朝得到平反,明烨若是不能给他这个巫医之后一个合理的交代,怕是都堵不住这天下的悠悠众口吧!
这个时候,只要他不是出口太过分的言语,明烨纵使是心中有千百个不痛快,断也不会为难他的。
“是。”华珺点头,他这话说得可一点儿都没有夸张的成分在:“巫医之术本就不同于寻常医术,我现在受到反噬,本就伤动元气。”
莫司棋也急了,一个箭步冲到了华珺的身侧使了几个眼色,示意其尽快住嘴。
在莫司棋的眼中看来,这华珺就是心中苦闷阴郁难解,如今见到平反之日就在眼前,便被狂喜冲昏了头脑,自以为是全天下都亏欠了他。这才导致华珺说起话来,连君臣之礼都全然不顾了。
可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是懂得的,陛下心中不畅,往往就是在一句祸从口出之后。那时,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覆水难收这样的悲剧,要尽早地掐灭其还未燃起的烛苗。
“你们都别拦他。”卢太医和莫司棋自以为算是隐蔽的动作其实在此下里一举一动都是异常引人瞩目。
明烨喝令一声,只把目光定在了一脸淡然神色,甚至是比起视死如归还要尤甚三分的华珺脸上:“朕倒要看看,他还能说出什么来?”
华珺张了张他那一点血色都没有的唇瓣,倒也不怵:“巫医被视为祸国殃民的妖人,这一点,陛下也是难辞其咎。”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要说,明烨已经是很能容得下左右不同声音的难得明君了。可是这也不代表着可以任凭旁人单刀直入地对着来,这不是明摆着要找死吗?
这个华珺,脑子到底是不是注水了?莫司棋真有一种冲上去把他的脑袋劈开来好好看一看的冲动。
明烨确也没有想到,有人胆敢如此蹬鼻子上脸地对他说话。
只是,愠怒的同时,他更好奇,多年之前的旧事干他什么干系:“朕新皇登基不过一年有余,你却把这等陈年旧案推到朕的头上。你说你这岂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真能没有干系吗?华珺自己可从来没有这么想过:“陛下,生命诚可贵,我也不是活着腻歪非要寻死不可。今日冒死一谏,若有得罪之处,但求您一个痛快。”
都是从鬼门关走过一趟的人了,有什么想说的,过去还总是顾左顾右着,今次却是少却了许多的忧虑与怯懦。
明烨的面色愈发凝重,可是他自问他没有任何心虚之处,便只颔首,声音却是低得骇人:“你说。”
“为君者,你不察民情,不仅继续冤枉着动辄百人的巫医一脉,还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将巫医之后打入了天牢。”很难想象,若不是明烨看中了他的可用之处,动了保他一命的心思,如今的他还能有机会在这里一诉心中苦闷吗?
还是,早就身首异处,一缕幽魂不知飘荡在了这世间的哪一角落。便是连午夜梦回时的低语啜泣,都无人可知。
便是,冒犯了眼前的这位真龙天子,有些话他也要说尽。过往的时日里,为了隐藏他是巫医这一身份,华珺说了不少真假参半的话,有些更是违心之下的殚精竭虑。
活得连说几句言语都要字字斟酌,其实他这一颗心早就是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