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凌玥还不确定自己的自作主张会不会惹来道士师父的不悦,可又实在好奇这两人见面会是什么样子。
一个犹豫之后,居然还是应了下来,缓步跟了出去。
“他就在这里。”苏云起带着华珺和凌玥二人绕过了廊下,停在一扇房门前:“你们有话要说的,我就不打扰了。”
隔着一扇房门,就像是一堵厚重的墙平地而起横绝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般。
华珺抬手,用指节很有节奏地扣出了声音来。这颗胸膛中一直四平八稳的心脏居然也会有狂跳如经历过疾风骤雨的这一天。
“门没锁,进来吧。”道士全然不知敲响他这房门的人是谁,只当是苏府的下人,否则也不会连问都不问一句就放行了。
华珺推门迈步走了进去,茫茫的夜色偶有些细碎柔和的光芒洒下,披在他的身上,散发出的皆是夜风独有的气息。
有什么混入空气的冰冷也跟着一同席卷了进来,这让一直静默打着坐的道士忍不住抬眼望去。
只是本以为会是极淡的一瞥,在那个身影上却有了长久的凝滞,连声音都一时找不回来:“怎么是你?”
屋里太安静了,良久,道士师父才问出了这句话。
隔着房门立在屋外的凌玥不禁紧张得双手交握在了一起。
华珺走近了几步,屋里是和屋外一样的黯淡无光。道士还是一如多年前那样,喜欢在万籁俱寂的夜里将这份孤独和黯然发挥到极致。
只是,世界这么大,又有谁会关心一个人是什么心思呢?懊恼也好,失落也罢,经年之后,没人会予以理会的。终究是画地为牢,苦了自己。
华珺没有立即回话,只是独自走到桌边点燃了蜡烛:“太暗了,看不清来时的路,也看不清脚下的路。”
道士好像能听到自己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坠落的声音,他知道,那是几近失控的情绪在暗自汹涌着泛滥:“有星光,就不愁看不清这方寸世界。不管是来时,还是去时。”
多久了呢?还是这般的执迷不悟。华珺的手一抖,那忽然蹿起的火苗竟然燎到了自己,火辣辣的感觉瞬即蔓延至了整个手掌。
“你还没回答我。”道士上半身依旧保持着静坐的姿势,和华珺没来之前一般无二:“你怎么来了?”
“这真是一个可笑的问题。”华珺转过了身来,看着自己的身影被那烛光拉得欣长,心情霎时就如同被那黑影笼罩了一样:“玥儿没同你说吗?我如今人在京都,你既然来了,我们碰面也只是迟早的问题。”
“可你知道,我是不会见你的。”道士所幸合了双眼,不去直面这位故人,心里便会尤为平静一些。
不会见他?可现在不也见面了吗?华珺不想戳穿,只是盯着道士的身形轮廓出神:“你呢?这么多年过得还好吗?”
“既没有卷入权力纷争,亦没有红尘俗事来烦扰于我。”道士的睫毛轻颤,没有出声的情绪独自在心中汹涌着:“我如何过得不好?倒是你,富贵险中求的滋味可还好受?”
他都听凌玥说了,京都之内华大夫的声名远播。一是因为他有再世华佗的美名和能力。二就是因为其人怀的是医者仁心,干的是悬壶济世的事情,可偏偏是个极其看重钱财的。
怎么看,都和他大夫的身份并不相符。
“但我最起码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华珺这一次回击起来毫不客气。
多年未见了,那些没有机会说出口的话而今也不再有什么需要瞻前顾后的了:“也知道我想要什么。你呢?你还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要做什么吗?”
即便他没有看到道士的正脸,但华珺还是瞧得分明。
那如霜的岁月一经落下,便让万物披上了霜衣,散不去也化不开。时日一久,竟谁也忘了他们本真的形貌是什么。
这是时间无与伦比的能力,从不对谁手下留情,倒是极致地公平划一。
可这些放在道士身上,却似乎只是一个悖论。
距离他们分别已经有许多个年头了。
当年的孩子如今长成了满腹心事,一腔心思彷彷徨徨无人知的华大夫,一头的华发早生就是被现实催逼着的最好证明。
可这些岁月的痕迹却对道士格外宽容,甚至是说让他完全地隔离了开来,不受丝毫影响。
“你怎么不老?”未等对方回答,华珺便听到自己这么问了一句。
“老或不老,你看的是皮相,我不是。”道士倒一如既往地和所有的玄门道士一样。一样地那么喜欢故弄玄虚,一样地喜欢让人摸不着头脑。
可惜,华珺不是别人,他并不对这半遮半掩之下的言语感兴趣。同样,他对未来的东西,一点儿都不好奇。
因为无欲无求,华珺倒也看得很开:“你现在回了京都是因为什么?后悔了,想要一展雄图?”
“还记得,你小时候我曾教过你什么吗?”道士终于舍得站起了身子,他面向华珺站定,目光只一瞥便定在了华珺的一头白发之上。
真不知道,他当时一闪而过的善念,所结下的因果究竟是好是坏。
若是当初他选择将华珺置之不顾,等待着华珺的,或许并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也或许会有另外一个命中注定的贵人如期而至来将他带走。
那么现在呢?应该就是另外的一番景致了吧。
道士有些泪意在心中漾起,他伸出微微发抖的手掌,只是在快要触到华珺的脸颊上时却又戛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