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依越游越远,蜜蜂也被她引得越来越远。没一会儿,布依便不见了身影。
秦放顺着铁链抓上岸,叫道:“布依!布依!”
他沿岸边布依离开的方向寻找,发现布依时,布依正一动不动地躺在河边。
秦放探了探她的鼻息,却无任何感触,他大惊失色,心道她难道是被溺死了?忙去按压她的肚子。
布依其实根本未昏。她不过游得累了,想要躺着休息会儿,见秦放寻来,想要逗他一逗,所以故意屏住呼吸。秦放按压两下,她还能忍住不动,按压第三下,布依忍不住咯咯笑了。
秦放道:“你……”
布依道:“溺水的人喝足了水,肚子滚圆滚圆的,我的又不圆。再说了,你的方法又不对。”她拿起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放着,“你应该按这里。”
浑身湿透的少女,衣扣崩开了两粒,露出里面白皙的肌肤。秦放往把手抽回,转身往回走着。
布依在后面跟着,嘲笑道:“你竟然不会游泳,真笨。”
“你说真给我弄蜂蜜吃,是真的?”
“喂喂,江小山,你是哑巴么,你怎么不说话?”
“你笛吹的真好听,你都会自己削笛子,真厉害。”
“嗨嗨,我都拍你马屁了,你还不说话么?”
“那……”布依的声音低了下去,“你、你还怪我么?”
秦放的脚步顿了顿,终地开口道:“我早就不怪了。”
布依咧嘴一笑,紧追几步跟着他,“我教你游泳吧?嗯,我往后叫村里的孩子不叫你丑八怪了。”
秦放苦笑地摇了摇头,只想快步回到家,省得与她交谈,显得自己多么幼稚。
布依却不知少年心中所想,绞着手指,忽然问道:“你挺能打仗的,为什么那人马鞭摔你的时候,你不还手呢?”
秦放还是没有说话。
布依仿佛在自言自语:“我听说,阴老鬼被那个皇子揍了,他们想找到那皇子报仇。”
“我都没见过阴老鬼,听书呆子他爷爷说,阴老鬼小时候也不坏,长大后跑到外面才学坏的。村口那株古槐树你见没?曾经可大可大了,后来打教雷给劈了,都说是因为阴老鬼太坏,惹怒了老天爷。”
“阴老鬼不知道在外面闯了什么祸,好多人都找到村子里,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我们都说阴老鬼不在了,他们还挨家搜,一个个弄得底朝天的。”
“还把村里人给打了,书呆子他爷爷,是个老书呆子,那时还想跟他们讲道理呢,结果教他们砍了一条胳膊。”
“我那时还在我娘的肚子里内,我娘被吓得动了胎气,我就生出来了。我爹说,我若是在我娘肚子里再长长,我就能多长出个鸟来,我就是布五哥啦。”
秦放忍不住笑了,“你啊,你。”
布依道:“那群人还要找阴老鬼爹娘,村里人都瞒着,说他爹娘早就死啦。结果没过多久,他爹娘就真的死啦。村里给凑了两副棺材埋了,直过了一年,阴老鬼才回来。”
“他哭了大半天,给村里每户都磕了个头,村里都害怕啊,关紧大门。”
“他把自己剔成了个秃子,说自己这头发是喝观音水长出来的,剔完了,就是跟歪柳村断绝关系了。”
“你说可笑吧,他身子上的肉也是喝观音水长出来的啊,可也不能教他把肉刮干净吧,那他岂不就死了?”
秦放顿住脚步:“阴老鬼是个十恶不赦的人,那皇子杀掉他,你高兴么?”
布依道:“大家都说阴老鬼坏,可其实他对我们没有坏过。有一年我小的时候,大部分地方都干旱了,我们观音河也枯了,地面都出现裂缝了。”
“好多地方的人都饿死啦,我们也渴也饿,可没过两天,村口便出现了好几辆马车,上面除了有水,还有粮食。村里人都悄悄说,那是阴老鬼给我们的。”
“那皇子杀了阴老鬼,我,我才不觉得有什么好的呢。”
秦放的心里起了些许怒意,可又转念一想,这小丫头不知阴老鬼是怎样的人,井底之蛙,只因念着他的恩惠才偏向于他。我何必在乎一个乡野丫头的看法?
布依忽然几下快走,站在秦放面前,伸出了自己不二不净的手掌:“我们是朋友了吧?”
秦放对这布依话头跳跃之快有些不适应,挑了挑眉,停顿了一会儿,有些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
“嗯,是。”
“那你怎么还不伸出手?”
秦放刚想问问,她父母有没有教育她不要轻易与男子接触之类的话,布依便抓过秦放的手,用力一握。
“既然是朋友,一会儿你跟我回家,跟我爹说你原谅我了,省得我爹娘埋怨我。”
“我屁股上被打了两板子,我四哥拼死拦着,我爹还打我,末了又把我四哥打了一顿。”
“你脖子里教蜜蜂叮啦,这一个包,啊呀,那还一个包呢,哈哈。”
—— ——
记忆的闸门又缓缓闭合,少时那些点滴画面渐渐从眼前溜走。
布依抓着胸口,每呼吸一口,心便皽动一分。
甜蜜的颤动。
她忆起的只是百分之一,在心底深处,还有更多的少时青梅等着她去忆起、发掘。
她贪恋着这种美好,这种少时爱恋的纯真,一遍遍在脑海中回放,仿佛不经意得到一种甘汁充沛的仙果,值得一次次咀嚼、享受。
抬起头时,台上的戏幕已进行到了最后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