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可大同样低声:“他未过门的浑家曾给个贼秃占了,怎么可能喜欢和尚?”
韩宝见两人开始说私话,便立刻挪远了,走到了十几步外等候。
张俭放松一点:“他是因为这件事犯了法才入军中的?”
折可大眉一挑:“怎么看得出来?”
“当然看得出来,脸上的金印不一样。”张俭微微一笑,“以他方才的脾气,当也不会隐忍。”
“原来如此。”折可大点了点头。
除了少部分特招的效用士,绝大部分士卒入伍时都会被刺字。刺字有刺鬓角的,也有刺额边的,还有一些乡兵弓箭手是刺字在手背上,当然,刺面颊的也不少。这不仅仅是身份的标志,同时也书名了隶属和番号。
犯法刺配军中的罪囚同样要刺字,不过金印的形状、文字和位置跟普通的士兵一看就有区别。轻罪的还好,跟士兵同样都是刺小字,尽量在脸颊的边缘,以求不毁人容貌。但重罪的罪囚——流配千里以上的基本上两边脸颊。额头上直接刺了强盗二字的配军,营里正好就有几个。这些都是给官府捉了之后,幸运的被赦免了死罪的强盗,在军营中脏活累活都少不了。
韩宝脸上的刺字就是最典型的刺配罪囚才有的金印,不像有些士兵的刺字,远远地看起来,还有几分像刺青图案。
其实刺青在世间是寻常事,夏天的时候到市井中走一圈,很容易就能发现有很多男子身上有着花式各异的纹身。周太祖郭威的脖子上就刺了一只雀,所以人称郭雀儿。折可大身上其实也有,就在胳膊上,但只有个粗糙的轮廓。
少年时的折可大曾经做过几天纨绔,跟他的十六叔折克仁以及十几个年岁相当的玩伴横行街市乡里,甚至还相约去刺了青。不过好一点的纹身不是一天就能完成的,刚刚刺了一个虎头的外廓过来,一回去便给拎去祠堂一顿好打,接下来自然就没有然后了。
“那和尚最后怎么样了?”张俭问着。
“那贼秃给削了子孙根,只是没入宫的运气,当天就咽了气。”
听到韩宝是从哪里下的手,张俭身子就是一抽,双腿也下意识的夹.紧了一点:“杀人?!”
“杀个银僧!”折可大更正道,他当曰听到韩宝当兵的原因之后,只觉得解气得紧。
“那时当还没有自首减二等的敇令吧。”
张俭对刑名认识非浅,甚至曾有过去考明法科的打算——本就是低人一等的荫补出身,若再没几分拿手的活计,在官场中也是混不好的——律令、编敇、案例或许还不能倒背如流,可当今天子颁布过的最有名的一条律令,他不可能不知道。
在自首减二等论法的敇令实施前,只要定了是故杀,再情有可原也当是绞刑,除非遇上大赦,或许还有那么一分可能免死。
“论理是死罪的,不过当时的县尊看他是条好汉,杀的又是在理,就批了个失手误伤。”
误伤致人死地,就是流刑了。张俭点点头:“倒跟狄武襄有几分相似。”
狄青也是伤人犯法,受刑后被收入了军籍。不过据说那不是狄青本人犯下的过错,而是帮他的兄长顶罪,而且人也没死,后来给救下来了。
“狄武襄军中可没什么人能比得上,但也算是条好汉了。”
折可大很看好韩宝,想将他拉入自家。方才多说了两句,现在就警醒了起来。只盼着张俭能将韩冈看低一点——毕竟是罪囚出身,文官寻常连武夫都看不起,何况罪囚出身的军汉?
罪囚或在牢城中干活,或直接就归入军中,同样被刺字。军汉跟罪囚在世人眼中就成了一类。他们这些将门出身的还好,世代从军能做到指挥使或是都头的也还说得过去,可普通的士卒根本就等同于贼配军。
当然,对从军的的看法也分地方。在穷困的边疆,吃官粮拿官饷是门绝好的营生。但在内地,可就是避之犹恐不及的恶差,正常士卒想要离开军队,甚至必须从族中找来一人顶替他的位置。
太原乃是富庶之地,说起来是国之重镇,河东的核心,不过百多年不闻烽烟,赤佬的地位自然不高。罪囚出身的赤佬就更不用说。
“且不说那一干败人兴的贼秃了。”折可大说道,“辽贼的主力既然南下了,就需要有人出去打探详情,究竟是胜是败。”
张俭也点头道,“若是韩枢密胜了,那么正好痛打落水狗。若是不幸有失,也能提前一步得到消息,警戒城中,以防有人谋图不轨。”
“多半能赢。”折可大更正道:“如果韩枢密当真能在南面的太谷县附近抵挡住辽军的攻势,甚至不求击败辽军,只要能拖住这一支兵马,待各路援军赶来,萧十三便是必败无疑,他手下的几万人马甚至有全军覆没在河东的可能。”
“只要韩枢密能做到。”
“当然能!”折可大对韩冈有着绝对的信心,毫不犹豫的断言,“韩枢密肯定能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