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二五章
政治的精髓在于平衡。
或者说,在实力没有达到绝对碾压的时候,保持一个均势,也只有这样,万一没碾死对方,还能留下一个以后对话的基础。
所以朱祁镇点了头,要让马顺随着外朝的官吏们去查案,杨溥、马愉等人交换了一下眼色,一两个跪倒在地,高呼“陛下圣明”。
反正现在外朝已经掌握了绝对的主动,不说借着这个由头直接顺藤摸瓜,把王振搞下来吧,最起码也能让皇帝和王振二人之间产生一点儿间隙,而有了这么一点儿间隙,以后外朝再想进一步发力的话,就有了用力的地方。
不过无论是外朝的大佬们,还是站在皇帝身边的王振,心里都清楚得很,这一次,郭敬这个镇守太监是必须要死的,结局有何不同,还要看这郭敬能招出来一些什么。
朱祁镇看着下面跪了一片的臣子,突然间就感觉今天的心情还不错,所以他眯着眼睛,挥了挥手:“众卿平身。”
一众外朝的大臣站了起来,弓着身子等着吩咐,就在皇帝问了一句“还有何事上奏”的当口上,马愉就要站出班来,搞个更大的新闻,然而站在他前面的杨溥却是很隐晦地移动了一下脚步,挡住了他的去势,更加隐晦地对他摆了摆手。
于是乎,今天这本就火药味十足的朝会,就如同过年的那一股火药味一般,缓缓消散了,没有爆出什么更加劲爆的新闻来。
等着退了朝,马愉等人皱着眉头,先行下了朝,而杨溥则一如往日一般,贴着墙根,很小心地迈着步子向外走着,这也算是他早年间被太宗皇帝打入大牢之后,留下来的一点儿个人习惯,或者说……心理阴影吧。
等他回到了内阁的时候,马愉、曹鼐、陈循等人早已在等着他了,周围伺候的小吏、寻常的学士,也都清退了,他刚刚坐下,就听见马愉沉声问道:“今日朝会,本应乘胜追击,恩师为何阻我?”
当年马愉中进士的时候,主考官就是杨溥,按照古代科举制度来看,杨溥也的确称得上是他的恩师了,便是同在内阁之中,马愉也是一点儿没敢忘本。
所谓的乘胜追击,就是给朱祁镇来一个天大的惊喜,于谦在底下和周王等一众藩王联系好了的事儿,还是瞒着皇帝的,现在掏出来,肯定能够给皇帝一个惊喜。
“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啊。”杨溥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如今郭敬之罪名尚未落到实处,便以杨戬之功、挟藩王之威震动圣心,此不智也。”
眼看着其他人都是面露异色,杨溥摇了摇头,叹道:“我等如今以郭敬之罪名上报,可是为了直接对抗内廷否?”
其他人听着这话,就是一愣,在场的都不是笨人,所谓的“性宽和”的马愉,本身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省油了是做不到这个位子的,所以诸人的眼中很快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今次上奏,目的已成,又何必节外生枝?”杨溥摇了摇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然后敲了敲桌子,“虽是年关,总有些公文还需票拟,着他们进来罢。”
其余的内阁大学士点了点头,一边儿感慨着姜还是老的辣,一边去吩咐人把公文递上来。
说白了,郭敬这个案子,不过是个前戏,为的就是在皇帝和王振之间做个扣,让皇帝对王振起疑心,只要这个目的达到了,别说现在这个情况郭敬必死无疑,就是郭敬逃脱了死罪,被扔进菜园子里种地或者扔去凤阳看守皇陵了,那外朝都是赚了的。
而这个时候,把杨尚荆连带着藩王的推举丢上去,只能让皇帝失了方寸,下意识的更依赖王振,到时候就算是郭敬的罪名坐实了,皇帝也不可能再责怪王振了。
孤家寡人的,能说话的人……本来就不多啊。
一众内阁大学士整理着公文,到了晌午吃饭的时候,这才一个个从公文堆里抬起来头,曹鼐想了想,终究是没忍住,低声叹息了一句:“尚荆……可惜了。”
他能入阁,实际上还是杨荣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否则就凭这杨士奇那个脑子,只能在王振提出要求之后和王振刚正面,这个人情,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不能忘了的,所以对于杨尚荆这个杨荣的子侄,他的心情也是很复杂的。
“没人比他更合适了。”一向性格宽厚的马愉在沉默了半晌之后,慢慢地吐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想要让皇帝感到害怕,就得真正的把刀子扎进他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藩王有着法理上的继承权,周王还是皇帝的长辈,杨尚荆是反阉的事实上的首倡之人,承载了皇帝陛下太多的记忆,将这二者相结合,就是一件很可怕的武器。
最重要的是,杨尚荆现在除了他们之外,京中已经是没有了任何的根基,动杨尚荆做刀子,是造成影响最小、外朝损失最低的选择。
一向以决断著称的曹鼐闻言,也只能点了点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们这些人想要成大事,想要恢复仁宣二朝以来众正盈朝的局面,就必须做出牺牲。
“不过而立之年,总督三府军务,备倭浙江,虽不能比古之甘罗十二拜相,却也是百年难遇的了。”一直坐着小透明的陈循突然叹了口气,声音里也不知道是什么意味,总之,很是复杂。
杨溥低着头,没有说话,慢慢地将桌上的公文收好,轻轻地敲了敲桌子,然后抬起头来,叹了口气:“散官官衔,给他求一个罢。”
明朝的散官是跟着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