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万年前那场大灭绝的最后一刻,一部分生命之种的安全装置突然启动,强行让已经失控的长子进入沉睡,由此这个宇宙的少部分种族才得以幸存下来。霍尔莱塔星球上的居民就是幸存者之一——虽然郝仁还没有见到更多的幸存者,但他认为像霍尔莱塔这样挺过了长子之灾的星球一定还有,只是隐藏在宇宙的某些角落等待发现罢了。
然而当年启动了生命之种安全锁的,并非种子自带的警戒机制或者那些魔法皇帝误打误撞的自救操作,反而是眼前这位巨人和他的一部分兄弟姐妹们——是这些怀抱着切齿仇恨的,刚刚眼睁睁看着自己母亲被凡人杀害的守护者们。他们在宇宙中心的生命之种控制中枢启动了安全协议,这才将一少部分凡人文明保护下来。
在守护者眼里,“凡人种族”这一现象正是导致自己母亲死亡的元凶,他们已经完全不再相信任何凡人物种的忠诚和道德,也不愿意去区分那些凡人的好坏,这种思想是导致所有守护者陷入疯狂和变异的原因。但女神的最后一个命令却让一部分守护者不得不维持了理智——哪怕他们再被愤怒和悲痛充塞头脑,还是将母亲的命令当成了第一守则,于是才有了郝仁眼前的这个还保持理智的巨人存活下来。
这就是一万年前的真相,与最初的猜想南辕北辙,出乎意料到让人目瞪口呆。
“任何凡人物种都不值得拯救,”巨人低垂着头颅,声音仿佛是从胸腔里发出来,“但这是母亲临终前的最后一个指令,我们必须无条件地执行。所以我们启动了安全锁,在创始之星被大爆炸推入黑暗领域之后,宇宙各处的生命之种以及它们的第一代产物进入封印状态,我们那些发狂的兄长就这样沉睡下去,但那时候。这个宇宙已经没多少生命残留下来了。”
郝仁猜测“创始之星被大爆炸推入黑暗领域”指的应该就是红色新星的那次爆发,是创世女神被逆子们完全击杀的一瞬间。现在所有的时间轴都对应上了。
“那之后呢?”薇薇安好奇地看着巨人。“你们这些……保持理智的守护者,之后是怎么过的?”
“我们分开了,”巨人摇摇头,“一部分守护者想要找到母亲的遗骸,他们动身前去寻找黑暗领域,那之后再也没有音讯,一部分沉睡在宇宙的各个角落。用这种方式来埋葬自己。母亲已经不在,大部分同胞也发生变异,剩余的守护者意识到自己失去了存在意义,于是我们就此分崩离析……”
巨人慢慢说着当年那些守护者最后的时光,也提到了自己来到霍尔莱塔的原因。在和自己的兄弟姐妹们告别之后,他驾驶着在战争中严重损坏的飞船在宇宙中漫无目的地飘荡,并经历了长达千年的流浪。他原本想着就这样在流浪中死去,等飞船彻底失控之后寻找一颗恒星了却生命——他相信很多和自己一样清醒着的守护者应该也选择了这条路。但就在他即将抵达这场流浪的终点时,他发现了一颗星球:霍尔莱塔。
巨人意识到当生命之种的安全装置启动之后。被保护下来的不单有那些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的“无辜者”,还包括当初那些拒绝对母亲提供支援的叛逆同党们,于是他改变了自己的计划。
既然当日的仇敌没有死光。那就有必要继续复仇了。
“我发现这颗星球的时候,整个世界还没有从血潮灾难中恢复过来。”巨人的情绪似乎有所平静,他不带感情地说着自己刚刚来到霍尔莱塔的事,“到处可以看到原初守护者的触须残骸和被毁坏的人类国度,但即便如此,世界上存活下来的凡人还是不少。他们在遗迹和旷野之间幸存下来,文明已经倒退到近乎原始时代,但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活着,而且还在恬不知耻地掩饰过去的罪恶——我在轨道上观察了数年。看着他们烧毁过去的宗教典籍,对新生儿灌输扭曲的历史。不断消灭社会中残余的‘反省分子’,甚至彻底封存了有关创世女神的记忆,似乎这样做就能洗掉身上的罪孽一样。他们就这样战战兢兢又充满罪恶地活着,而我则借着一次陨石撞击的掩护潜伏下来。我需要时间来修复飞船上的武器,也需要治疗伤势……”
“这一潜伏,就是几千年,”郝仁忍不住出声,“你亲眼见证了霍尔莱塔文明的重建。”
“我亲眼见证的东西很多,”巨人的声音中带着矛盾感,“没错,这就是让我犹豫的根源。我没想到他们会重拾对创世女神的信仰,更没想到他们竟然能从那稀薄的先天记忆和历史碎片里还原出那么多东西。最初的刽子手一个个死去了,心理压力和来自世界本源的诅咒让那些原本可以活很多年的家伙非常短命,在他们死后,他们的子嗣继承了这个世界,并重新开始崇拜创世女神。我很快便发现凡人的世界变化速度比想象的还快,甚至快到我根本来不及复仇,一整个时代就结束了。”
“所以等你修好飞船之后就变得很尴尬。”郝仁忍不住替巨人叹息。他抬起头,看着那庞然的身影,但却从那天神一般伟岸的身影中看到了无尽的矛盾、纠结、困惑与迷茫。这位巨人挣扎在无数过往的阴影中,用单纯的善恶是非来判断与他相关的任何事情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确实曾执着于毁灭霍尔莱塔星球上的文明,但也同时早就在心底放弃了这个想法,他用了几千年来准备武器和毁灭计划,但这些行动却更像是单纯的执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