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散雨收。
鲍姨奶奶一边给沈老太爷揉腰,一边小声劝道:“要不算了吧,簪姐儿也该受个教训。你在外头奔波半年多,回来还要受大房的气,何苦来呢?”
沈老太爷气哼哼地回头瞪她:“不是你那好侄女儿?我要说一句不接,她那德行,就差扑上来咬死我了!”
鲍姨奶奶委婉解释:“她是做娘的,心里怎么能不急?又是小门小户出来的,难免失了分寸。老太爷别跟她一般见识。”
沈老太爷有了面子,哼了一声,趴了回去,含糊道:“不过,眼看着就是冬至大节,也该去瞧瞧簪姐儿。回头拿上些钱和炭,你让你侄女儿备上厚实的棉衣,我带着诲儿走一趟。”
鲍姨奶奶顿时急了,双手抓着他的肩膀不同意:“大小雪的节气,那又是深山里,你和诲儿谁都不许去!让个下人走一趟也就是了——反正又见不到簪姐儿本人。”
沈老太爷笑着拍她:“瞎担心个啥?我就算去,也必挑好天去。放心吧。还有诲儿呢。”
另一边,遣了人去通知孟夫人:“簪姐儿的事情我先头知道的不全。既然是这样戕害手足的,自然该好生学学规矩。”
又不客气地跟韦老夫人要东西:“过几天就是大雪节气。好歹是姓沈的,不能真丢着就不管了。赶一天二郎休沐,我们带些棉衣木炭去瞧瞧。你做了人家一十三年祖母,不要太绝情。手炉脚炉、护膝护腿,还有各样的吃食用具,都备上些。我能求着人家庵里收下多少,是多少。还有打点庵堂师父的钱,也拿一些出来。”
沈濯听说了,在如如院的卧室里脱口而出:“老不要脸的东西!”
韦老夫人却不顶嘴,直接吩咐冯氏:“从你们房头儿的分例上扣。”
冯氏想反驳,又住了口。出门也不回自己的屋子,直奔花锦院,喝命一声,抄了小鲍姨娘的卧室。小鲍姨娘还想叫喊拦阻,冯氏一句话给她堵在了那里:“给你女儿送东西,你不出钱谁出钱?我的钱还留着给我女儿呢!”
沈信行回来见了沈老太爷,才说了几句话就见沈信诲赶了来。
沈老太爷见着次子就眉花眼笑,再说两句就把沈信行打发走了。
沈信行早就习惯他这偏心的状态,淡淡地行了礼,又去桐香苑给母亲请了安,便回了醒心堂。
米氏上午被吓得不轻,回到醒心堂便感觉不太好。忙请了大夫来看了,又被责备不好生坐月子之类的话,开了药,严令卧床。
沈信行回到屋里,宝钿上去悄悄地一五一十都说了。
沈信行皱了皱眉头,先去净了手脸,换了家常衣裳,进了卧室,见到米氏就拱手长揖:“今日为夫不在家,让娘子受委屈了。”
米氏本来还在担心丈夫会责备自己失礼,听了这话才放下心来,又不由得后怕委屈,抽抽搭搭地啜泣,问道:“那些都不提了。婆婆也让人来分解过了。只是,夫君是不是真的需要妾身安排……那些人……”
沈信行有一丝迟疑。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米氏养身体至少要三个月,到时候身边还有一个姐儿——
“刚刚父亲选定了,孩子单名一个沁字。”
沈信行突兀地先把这件事交代了。
米氏有些发愣:“是,以后叫沁姐儿了。”
沈信行双手拄膝,低头说道:“你我结褵三载,夫妻和睦。你不曾有过半丝错处,我也不曾误会迁怒过你。你才生产完,正是虚弱该休息的时候,怎么能提起这件事来?
“虽然朝廷规制,我这个从六品上的职衔,可以纳妾。但毕竟身在国子监,这种事,还是能免则免。
“你甚么都不要想,只管好好将养身子。等你好了,姐儿大些,我们又年轻,总会有开花结果的那一天。”
沈信行说完,礼貌地点头,起身便要离去,忽然又想起一事来,停住步子,道:“我刚听见贝嬷嬷在收拾东西要走?她是你乳母,你从小的习惯她最知道,这个时节怎么能让她走?只要不是犯了什么大错,等你出了月子再说吧。”
米氏正感动得热泪盈眶,一听此事,脸上顿时苍白起来,勉强挤了笑容,支吾道:“的确是犯了些错儿……她儿子娶了媳妇,等着接她回去享福呢。”
沈信行听着这个理由,又皱起了眉头:“她等着享福,就把个没出月子的你撂下?这是哪里的规矩?让她先好生服侍你。”
说完,也不等米氏回话,自顾自去了。
米氏软了下来,倒在枕上。
宝钿上前轻轻地扶她躺好,低声劝道:“这时节,怕是太扎眼了……过一个月吧?”
米氏迟疑片刻,合上了眼睛:“你看紧了她。”
宝钿想了想:“就说她染了风寒,先在屋子里养着罢?”
米氏深深地叹了口气,睁开眼,森然道:“不许任何人跟她说话!”
“我不能让她毁了我一辈子!”
……
……
孟夫人接到沈老太爷的消息,嗯了一声,吩咐青冥:“收拾书。”
青冥也不多话恭敬答应,再把书册从角落的书箱里一本一本地拿出来,仔细摆好。
孟夫人在案前继续看书简,恬淡怡然。
青冥虽一直垂着头,然嘴角微勾,眉眼弯弯。
……
……
沈老太爷当晚并没有召集家宴,只说累了,要早些歇着。
然而当晚上院的灯一直亮到三更天,沈信诲才精神奕奕地快步回了棠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