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套的纯金头面,红唇翠眉,两颧嫣粉,头顶的回心髻银光星点,深绿纯色襦裙,外罩一件玄色绣金线牡丹的对襟长褙。
老鲍氏今天的打扮已经是她这辈子最出色的一回审美爆发。
所以看在匆忙闯进房中的沈恭眼里,竟然也有了一丝惊艳。
“老爷,您来了。”老鲍氏冲着他展颜一笑,命跟着上来的伙计:“就照我刚才点的菜色上吧,再来一壶你们最好最贵的葡萄美酒。”
伙计看了看加起来超过至少超过一百岁的两个人的衣衫料子,点头哈腰地笑着去了。
“先敬衣衫后敬人。其实这个道理,在哪儿都一样。”老鲍氏含笑看着沈恭。
品红站在一边,上前要给沈恭倒茶时,却被老鲍氏挥手止住:“你去隔壁吧,我跟你老爷自在说说话儿。等走时我叫你。”
不用任何人伺候……
就像是当年在春深斋时……
品红的脸上红涨起来,忙答应着退了出去。
沈恭张了张嘴,想叫住品红,却又没敢。
他很担心老鲍氏会像在家里一样地粘着他。他现在可是堂堂当朝集贤殿大学士的父亲,茹慧郡主的外祖,三皇子未来的岳祖父……这万一要让外人撞见了,自己还不得被那座宅子里的人生吞活剥?!
但是如果自己这个时候逆着老鲍氏的心思,很难说她会不会就在这里就把脸皮撕破,直接把自己那些沾满了铜臭和血腥的信件散得满京城都知道……
“昨天的事……”虽然艰难,但是这个口,沈恭知道必得自己先开,不服软,后头的事儿不好办。
昨天那封休书,被人像丢垃圾一样丢在自己脸上……
老鲍氏的眼角抽了抽,直直地抬头看向沈恭,等着他接着往下说。
这个女人的目光什么时候这么厉害起来?!跟藏着刀子一般!
沈恭咽了一口口水,缩了肩,小声道:“你也看见了,濯姐儿有多厉害……我总得活下去……眼睁睁看着你被她欺负,是我胆小……”
老鲍氏眼圈儿一红,重又低下头去,摸了帕子出来拭泪。
“委屈你了……我,我从家里悄悄溜出来的,一个人都没告诉他们。你看,我给你带了这些!”
沈恭手忙脚乱地从袖筒和怀里把那些金闪玉耀的物件摆了满满一桌子,期待地紧盯着老鲍氏的眼睛。他等待着跟往日里一样惊喜交加的贪婪目光。
可是,他失望了。
老鲍氏只是漠然地扫过那堆东西,轻轻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疲倦地笑了笑:“老爷,您又来了。我不怪您。当年咱们搬家、分宗,乃至于这一次的案子;虽说是旁人要害沈家引起的,可是,哪一件,不是被濯姐儿因势利导,报应在了我二房身上?
“她的厉害,我比您知道得早得多。早先想着,她是韦氏和罗氏教导出来的,好歹该有一丝宽悯之心,对您也该有所敬畏才是。谁知她却什么都不顾,名声、颜面,甚至所谓的骨肉亲情,在她眼里都及不上她的心情重要。”
老鲍氏摇着头笑:“我早该知道,韦氏有了这么个无法无天的孙女,我就没有胜算了。”
正说到这里,伙计在外头叩门:“客官,给您上菜?”
老鲍氏应声道:“进来。”
沈恭又张了张嘴,却被她抢先下达了命令,有些呆滞,忙又闭上了嘴。
伙计进门,先看到桌子上那一堆金玉配饰,眉骨一跳。低下头,装着看不见,等着沈恭一股脑把东西抱在了怀里,才手脚麻利的把酒菜摆好,躬身退出,周到地闭了门。
“这都是平常您爱吃的菜。妾身可没有记错吧?”老鲍氏含笑看着沈恭。
看着面前那碗冒着腾腾热气的清鸡汤,沈恭轻轻地吐了口气,百感交集。
他从小馋鸡汤。
可是从来喝不着。因为人家都说鸡汤是最补身的。那东西,死活都轮不到他吃。
先开始的时候,母亲一直缠绵病榻,鸡汤是给母亲补身的;后来母亲没了,父亲却又病了,鸡汤是给父亲补身的。再后来,父母都没了,他三天能吃到一次肉汁拌饭就算是打牙祭了,哪里来的鸡汤喝?
自从他得了长安县尉的官职,拿到俸禄之后,头一个月,他几乎天天要喝鸡汤。一直喝到娶了韦氏。
韦氏是高门大族出身,讲究饮食清淡得宜。所以,这鸡汤么,两三天有一小碗,就行了总归还有别的鱼、肉、蛋、菜可以吃啊。
只有老鲍氏理解他爱喝鸡汤的怪癖。
每次只要在春深斋吃饭,他都有一大锅的鸡汤,可以敞开喝。
“就只有你记得……”沈恭双手捧着鸡汤,试了一口,微微有些烫,最适宜入口的温度,喝下去从肚子到全身都是暖洋洋的。
一饮而尽。
老鲍氏站了起来,给他斟酒,含笑:“您尝尝这酒怎么样。”
沈恭忙放下汤碗,掩住了杯子:“你今日叫我来,究竟是做什么?”
“老爷的选择,妾身能理解。只是,毕竟是三十多年的夫妻,妾身想跟老爷再安安静静地一起吃顿饭,当做告别。”
迎着沈恭满脸的不信,老鲍氏垂下眼帘,藏起悲哀:“妾身把信还给您,您给妾身两千贯养身钱,咱们就算是两清了。”
两千贯!?
自己从哪里……
沈恭硬生生摁住差点儿跳起来的自己,哼了一声:“这个钱,我现在给不了你。”
“妾身知道。不知老爷什么时候能给妾身?”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