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心冷冷地看着天穹,哑着嗓子,漫声问道:“他这样做,敢告诉太后娘娘么?”
小沙弥依旧一板一眼:“天子什么都没做过。是大师您自己贪凉,腹泻,却疑神疑鬼,拒绝用药,才有了今日之病。”
“病?”湛心呵呵地笑起来。
外头脚步乱响,小沙弥们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师父,师父,水!”
“师父,黍米粥!”
湛心不再提起那件事,慈和地任由他们把自己扶起来,小心翼翼地喂自己喝水、吃粥。
半碗粥后,先头跟他说话的小沙弥笑着对众人道:“不能吃了哦。一下子吃太多,师父会难受的。”
小沙弥们欲言又止,只得听他的:“止道师兄出身医家,必定比咱们懂得多。”
又乱哄哄地退了出去。临走,还有人依依不舍地回头对湛心说:“师父,你好生养神,我们午课完了再来陪你。”
湛心温暖地笑着颔首,向他们挥了挥手。
“大师待人真好。”叫止道的小沙弥刚刚在脸上的一丝童稚消失了,声音再次刻板,“只是,这院子的小沙弥,隔阵子就会换掉一批。大师明知如此,还待他们越来越好,小僧真是佩服不已。”
湛心淡淡地看他:“我就算待他们不好。隔一阵子,他们也会被换掉。你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不要臆断不曾亲眼见到的事情。”
止道冷笑一声,叉手欠身,殊无半分尊重:“止道受教。”
湛心看了看他,一声浩叹,全是怜悯。却一字不发,侧身向内,自自然然一个吉祥卧姿,正如大德高僧般宝相庄严,安稳合目而睡。
止道看着他的背影,被堵得脸都白了,面上闪过一丝惊异,瞬间又恢复漠然,只管直挺挺地守在旁边。
过了不知多久,一个小沙弥疾步跑了进来,先看了一眼一动不动的湛心的背影,方笑着对止道轻声道:“止道师弟,湛空主持请你去一趟。”
止道皱了皱眉:“有什么事吗?我师父刚醒,身边离不得人。”
小沙弥笑了:“我在这里替你守着。管保不让一个人惊扰了大师。你去吧。”
止道犹豫了许久,又看了一眼湛心,方一咬牙:“好。”
小沙弥眼看着他走远,自己且盘膝坐在他刚才的位置上。
又过了一炷香的工夫,湛心的声音方才轻轻传来:“让沈信言见一见我目下的情景。”
小沙弥口唇微动,声音压得极低:“沈信言已经猜到你的身份。近来所有关于大慈恩寺的邀约,他一次都没答应过。”
“他是怎么知道的?!”湛心依旧侧卧,却猛地睁开了眼。
“并不清楚。那边猜测,是不是寿春宫告诉了他女儿……”小沙弥转头看了看外面。
湛心沉吟了一会儿,轻声道:“还是想想办法。他知道了,也未必是什么坏事……”
小沙弥答应下来。
……
……
卫王单独坐在书房里。
“叩叩叩”。
门响了。
这样轻柔礼貌的叩门声,只有一个人能做出来。
卫王的脸上温柔了许多:“进来。”
姬美淑的身段依旧苗条,但脸色却更加红润,腮上的线条也越发饱满了起来,笑起来还是那样羞涩和顺:“殿下,妾身听说今日客人多得很。连穆孺人过来都碰了钉子,所以妾身来给您送一碗汤。”
说着,将手上的小小荷叶托盘放下,从里头取了一只纯银的莲花碗,双手恭敬端给卫王。
卫王笑着接过,一饮而尽,将空碗还给她,温柔笑道:“如今正该你进补,怎么还天天惦记我的汤水?让那些闲人去操心这个,你好好养息身子才是第一件大事。”
姬美淑笑容甜蜜,柔情脉脉:“殿下好才是第一件大事。妾身和他,”说着,不由得一手掩了小腹,“都是殿下的。有殿下才有我们。”
卫王伸手拉了她,无比满意地看着她,轻轻一叹:“得妻如此,我秦焓一生再也无求。”
姬美淑眉眼几乎就要飞扬起来,却忙收敛下去,咬了咬唇,低声道:“殿下忙吧。妾身回去了。”
“好。晚间我去陪你用膳。”卫王颔首,顿一顿,又道,“我今晚宿在你那里。不许再赶我去别处了。我喜欢抱着你睡,心里安乐。”
姬美淑的脸红得快要着了火,羞羞地低低应了一声,忙转身逃了出去,还听见卫王在后面一叠声地关切:“别跑别跑!小心绊跌了!”
回过头来,卫王没了笑意。
门口守着的小内侍进来,也不吭声,只管将桌上的文书稍作整理。然后静静地退到屋子一角,等待吩咐。
卫王悠悠地看着窗外白云出神。
“为了临波,拿了一个新罗公主搪塞我。也许于他们二人,都是最省事省心的做法。可谁知,我竟能享了谁都享不到的贤妻之福。”
这话里的情绪,说不上是恨还是怨,是喜还是嗔,是庆幸还是遗憾。
小内侍看着他的侧脸,发现他悄悄地咬紧了牙,心里犹豫了片刻,低低道:“不然,日后封贵妃就是……”
“弱小的国家想活下去,都不会要脸。”卫王刻板地回答。
小内侍的叹息声微不可闻。
卫王肖想大位,但那样一来,他的正妃就不能是新罗人或者说,未来的皇后,不可以是姬美淑。
否则,这位这样容易就有孕的新罗公主,日后还不知道会生出来多少皇子公主。到时候,新罗那个不要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