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等到沈濯等人返身直直向西,穿过凤州,进入陇右道地面时,立即便有消息送了过来。
长长的行进队伍在大道上停了下来。
沈信成和沈典茫然地看着两骑飞驰而来,不解其意。
两骑几乎不分先后,一个在沈濯车前,一个在太渊马前,滚鞍跪地:“有急报。”
沈濯唰地一声掀开车帘,与惊疑不定的太渊对视一眼,先开口:“说!”
沈家庄子上训练出来的耐力最好的小厮眼红鼻黑,嘴唇干裂成一道一道的口子,伴着唇血,沙哑吐出晴天霹雳:“翼王殿下,传闻遇险,薨逝。”
沈濯只觉得头上一晕,立即转向太渊。
太渊在马上已经晃了一晃,看一眼沈濯,吸一口气,看向自己马下的骑士:“说。”
那骑士则整洁干练得多,单膝跪地,双手抱拳,沉声禀道:“翼王与乐安伯出了封地便接连遭遇事故,下毒黑店,冷箭翻船,连伯爷代天巡狩的仪仗都不管用。只得换装易容,隐匿行藏。那些人索性衔尾追杀。翻越松洲境内的大雪山时,翼王与乐安伯分兵。
“乐安伯一行疾驰一日夜便联系上了曲大将军。将军往剑南道派出去了十余队搜寻兵丁,一边将彭伯爷记忆中的所有剑南相关兵将和官员都急报京城,一边则勒令陇右各军各州立即自查。
“然而就在三天前,翼王殿下被冲散的侍卫们在宁远镇外发现了他的尸身……”
骑士说着说着,垂下了手,另一个膝盖也放了下来。
沈濯则只觉得眼前一片大亮。
是刺目的光。
是天堂开启了吗?
还是,干燥的沙地上的太阳想要爆发……
只是,为什么自己连闭眼都做不到……
想到这里时,沈濯顺利的闭上了眼睛。
玲珑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闷闷地传来:“小姐,小姐!”
“沈氏!你已经求仁得仁!我能给你的都给你了,你却买椟还珠,只想要那些虚名负累……”
“沈濯,你这样闹下去,我就算有再多的耐心,也会耗干……”
“太子妃,你即便是杀了我那个莫名其妙的庶长子,又有什么用呢?我不可能只有一个妻子,不可能只有一个孩子,我是太子!上一个无后的太子是什么下场你忘了么?!”
“微微,皇后已死……岳父他,带着岳母和承儿回吴兴了。我知道你万念俱灰。但疯癫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微微,明天很重要,我不想带着别人去含元殿。微微,你醒一醒……”
“太子妃!太子妃不好了!太子殿下……登基大典……太子殿下死了……”
沈濯忽然感觉到一阵肝胆俱碎、心脾纠结的彻骨痛意。
她颤颤地抬起手来,掩在左胸上,冲着地上,一张口,一道血箭,直直地喷了出来!
三郎,三郎……
你死了……
这个人间,还活个什么意思……
沈濯仰面倒了下去。
玲珑和窦妈妈哭喊的声音,沈信成、沈典、隗粲予和太渊的惶急呼唤,遥远的,模糊的,都似是隔着关山万里,隔着汪洋大海,隔着今生来世……
一片寂黑中。
苍老男魂微弱的声音气息不稳地喊她:“沈氏女,醒醒……你答应我自己保重的……我也说过,你若要出京,就一定要谨慎,不得过多听信旁人的话……”
沈濯只觉得心神俱疲,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半晌,终于呼了口气出来,恹恹地问:
阿伯,原主那一世,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
苍老男魂默然下去,很久,才不确定地说:“我不知道。我死时,她还被圈禁在翼王府瓠园里。”
那她对秦,是真喜欢还是假喜欢?
苍老男魂似是愣住。
我看到那一世秦死时她的心了。碎成了无数瓣。阿伯,你告诉我,她是不是为了秦什么都肯做?
“……是。”
除了容不下秦对旁的女人好。对吧?
“嗯。”
沈濯的精神恢复了一些,坐了起来,换成了盘膝的姿势,双手自然而然地搭了个意桥,放在双膝之上,状若观音。
阿伯,我一直认为原来那位沈小姐,被情爱迷住了双眼,害得一家破落,很蠢,蠢得无以复加。
可是现在我不这样想了。
母亲在骨子里其实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闺秀,她的世界里只有父亲儿女,眼界连朱碧堂都没有出。
祖母好些,却有限。
父亲一个人,在祖父、姨奶奶、二房、三房的夹攻下,还要应对皇后一派、太子、卫王,甚至还有宋相。他顾不过来。
可沈小姐,她既有幼时被父母宠溺、游走天下的骄傲眼界,又被后来京城和府内的人情险恶迷茫了方向心智。当她遇到一个出类拔萃的少年郎君,她本能地想要去亲近。
这是少女心性,也是惺惺相惜。
父亲环顾周遭,大约也的确找不到更出色的少年郎了,所以才默许了这门亲事。
我现在相信,沈小姐只是被京城的染缸教坏了,她没有找到合适的与丈夫沟通的办法。
而秦,他并没有那么厌憎沈小姐。
阿伯,我醒来就体会到的那些情绪,那些暴戾愤恨,那些嫌弃恶心,那些想要毁天灭地的冲动**,不是沈小姐的,是你的吧?
是不是?
苍老男魂的气息越发微弱。
终于,他低低地说了一声:“是……”
沈濯在心里轻轻地叹息。
阿伯,三郎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