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风凉,天上星河璀璨,河岸边灯光闪耀。
船头一壶酒,配上一把花生米,几只卤鸡脚,简直是无上的享受。
“渭水,自古以来,就是黄河最大的支流。起源于陇右道渭州渭源县鸟鼠山,途径渭州、秦州、陇州、歧州,进入京畿道。所以从长安出发往西来,若是轻车简从,那最好的就是走水路。”
一只大船的船头上,席地斜倚着一位散着长发的蓝衣少女。
少女的眼睛亮晶晶的,灿烂光华,看去简直让人误以为是天上的星子跌落人间,正正掉入了她的眸中。
而拢手盘膝坐在她旁边的清秀少年郎,却已经完全没了好脾气,沉声低吼:“你已经连着第六晚喝夜酒了!还每次都拉着我当借口!沈净之!你再这样胡闹,我便让二叔立即折返长安!大家都不要去陇右了!”
这少女正是带着隗粲、窦妈妈、玲珑和国槐等一众小厮逃离长安的沈濯沈净之。而少年郎,便是沈典。
沈信成的妻子杨氏临行前检查出了身孕,顾氏哪里肯放她出门?
沈濯精灵古怪,沈信成对上她便头疼不已。那边隗粲予无论如何也是个外男。只剩了一个沈典,既是同辈,又是兄长,大概能约束她一二?
被派了专差“照看”沈濯的沈典,这八天简直是苦不堪言!
沈濯嘻嘻地笑着,醉眼微眩:“典哥这个话若是昨天说呢,我还信上三分……可今儿白天收到信明伯的信之后,我可就再也不怕你威胁我啦!”
沈典的脸色微沉。
沈信明千里传书,一封信直接嘱咐交给了沈濯,却是告诉她:沈信昭,也就是沈信明的胞妹,沈信成的胞姐,沈典的亲姑姑,半年前与丈夫在外地行商时,遇了一场罕见的冬雨。丈夫和幼子病倒在邸舍,苦苦没有挣扎过去,都逝去了。
沈信昭成了寡妇。
沈信明让她回京城,她却不肯去。让她跟着自己,她也不愿意。总归是说自己的这个身份,太容易惹事了。现在只想远远地避开认识自己的人,找个地方安安静静躲起来过下半辈子便好。
沈信明想起了临洮。
然而沈信成也是个板正道学的人。若是让他安排沈信昭,只怕要不了三天沈信昭就能翻脸。
思来想去,对沈濯可能去西北一无所知的沈信明,委婉地托到了她面前。请她直接跟施弥和沈讷坦白,只要知道治下有这么一门远亲,万一有事,帮忙搭个手,即可。
——沈信昭,早在他们之前,就悄悄动身起行,去了临洮。
可是沈信明万万没有想到,沈濯此刻,正跟沈信成在一起,而且,就在去临洮的路上。
沈濯立即将信直接拿给沈信成和沈典看了,还连带着嘲笑他们一番:“你们叔侄往日里到底是有多不靠谱?才让信明伯连弟弟和儿子都不信了,反而来信我这么一个小小的丫头?”
叔侄两个心事重重地各自回去反思。
因是沈家家事,隗粲予便坐在左近听见了,也只是面无表情地白了沈濯一眼,自己走开了。
如今沈濯提起来这个,沈典重又默然,半天,有一丝茫然地看向夜空:
“姑姑为什么不肯和我们住在一起?”
沈濯嗤笑一声,索性枕着胳膊躺在甲板上,顺便翘起了二郎腿:“一个寄人篱下的姑奶奶,一个自立女户的当家人。傻子才选跟你们一起住!”
沈典愣了愣,却还嘴硬地喃喃:“她毕竟是个弱女子……”
沈濯一骨碌爬了起来,满面凶狠:“不许在女子前头加那个弱字!这天下有吃软饭、怕老婆的男人,也有离开丈夫孩子就活不成的女人,大家都是一样的!女子怎么了?女子就不能自强不息了?女子就不能撑门立户了?前唐还出了个女皇呢!”
那是一回事儿么?
满嘴的醉话!
沈典鄙夷地斜了沈濯一眼,忽地发现她的眼睛眯了起来,直直地盯着自己,吓得汗毛一竖,忙摆手道:“我是说,你是不同的!你这能干劲儿不是每个女人都能有的……”
……
……
“朕只知道你这女儿与众不同,可也不好这样特立独行吧?”建明帝看着自己面愁眉苦脸的宠臣,满肚子的疑虑反倒打消了一半,“家中如何了?”
沈信言唉声叹气:“都病了。我家弟媳又要照顾孩子,又要忙那三个病人,脚不沾地的。前儿已经把亲戚家的一位嫂子接到家里来帮忙了。”
建明帝挑了挑眉:“阿孟和那位北渚呢?”
沈信言连连摇头苦笑:“他们二人竟是之前一字不知。那天午间孟夫人还让人传话说小女房里翻了她留下的书信出来……”
“她这婚逃得,够轰轰烈烈啊……”建明帝深深地盯着沈信言,仔细研究他的细微表情。
沈信言眉骨一跳,傻了一样,想了一会儿,才慢慢吞吞地叫起了撞天屈:“陛下赐婚,何等洪福?臣等深受皇恩,焉敢有如此大逆不道之行?小女也只是说,因她姑父去了那边为官,族叔又要去做生意,所以跟着去玩一趟。不过三五个月,也就回来了……”
话很有道理。但是你这老牛拉破车的语速是什么意思?竟是在默认朕的推测不成?
建明帝又好气又好笑,摆手赶他走:“这等言语官司,朕打不过你。总归不过几天,朕总归会把这胆大包天的小妮子抓回来就是了!你少瞎捉摸。给朕好生做事去!”
沈信言哎了一声,却不走,从袖筒里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