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时沈信言才回到家。
眉宇间都是淡淡的倦色。
一家人听说他回来,知道他必是要去给沈恒和韦老夫人请安的,不约而同去了桐香苑候着。
所以当沈信言进门,竟一眼看见了一片女眷,其中还有顾氏和杨氏,不觉哑然失笑:“今日如何这般齐整?母亲招众位弟媳妹妹议事吗?”
照着一般的习惯,这时候除了沈谧和沈讷,其他人应该都站起来回避,谁知众人起身行礼后,竟都硬撑着又坐了回去。
沈濯躲在韦老夫人身后,探出个头来冲着沈信言挤眼儿。
爹爹呀,全家都想知道你跟当今的万岁有木有翻脸啊!尤其是姑父们,他们也好知道接下来该拿个什么态度出来,是跟着我一起冲皇宫翻白眼儿呢,还是继续低头假装啥都不知道?
沈信言看见小女儿的娇俏样子,心里有了数,对着韦老夫人笑道:“儿子今日忙了一整天,跟陛下把前头微微送上去那奏章上的事情好生分析理顺了一下。
“这还没完呢。不是宫门下钥,陛下也不会放我回来。想必明儿个得会了朝廷的几位相公一起商议。怕还是会这样晚。”
原来是议公事。
众人悄悄松了口气,却又提起了心:这还是没说到底该怎么办啊!
目光都集中到了韦老夫人脸上。
现在只有韦老夫人能把沈信言的真心话问出来了吧?
“大郎,你觉得,若是你直言相告,陛下会怎么想、怎么做?”韦老夫人跟儿子说话,不想绕那么多弯子。
沈信言笑容温和:“儿女婚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女儿的婚事,他事先没跟我商量,也没跟皇后娘娘商量,连我们微微她娘也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陛下这算是抢婚。”
这歪理!
听起来咋这么有道理呢!?
众妇人不由得个个掩袖轻笑。
“以我在陛下跟前的体面,想来陛下不至于因为我去跟他讲道理,就翻脸给我瞧。尤其是我刚刚提出了一项利国利民的新政。我这样认真地帮他,他哪里好意思因为这个,就怎么样?”沈信言淡淡说着,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半分减少。
众人面面相觑。
这个说法,为什么听起来有些怪异?
沈濯躲在韦老夫人身后,嗤地一声轻笑,附在祖母耳边嘀咕了两句。然后又知趣地缩了回去。
韦老夫人也不由得抿唇轻笑,道:“大郎,好好跟陛下说话,别威胁人家。”
这下子,连顾氏和杨氏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沈信言笑着点头称是,躬身施礼告辞而去。
众人因这几声笑,都轻松了不少。
沈濯撒娇一般腻到了韦老夫人身边,挤着她坐,又低低地在她耳边嘟囔了几句话。
韦老夫人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对众人道:“放心吧,大郎是个有分寸的。这一大家子人,他不会只为了这么一个臭丫头”
说着,亲昵地咬着牙捏了捏沈濯白嫩的小香腮,续道,“就置全家人的安危于不顾的。”
顾氏看着沈濯,满脸怜惜,慈爱地笑道:“我大字不识一箩筐,不会说什么正经话。但微微不仅仅是信言叔一个人的宝贝女儿,也是我们全家的心肝宝贝。信言叔刚才说得极是,怎么能不跟人家爹娘商量好了,就这样直愣愣地……”
说着又顿住,轻轻摇着头叹了口气。
这个表达感动住了罗氏,低头拿着帕子拭泪,叫了一声:“嫂子……”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低下头去。
沈谧见状,忙插嘴笑道:“行了。心都放回肚子里罢。这天儿也晚了。都赶紧回去吧。大的小的怕都等着呢!”
众人都站起来跟韦老夫人告辞。
米氏款款地起身,刚想上前去跟韦老夫人说几句亲热话。却见沈讷靠了过去,红着眼圈儿低声道:“母亲,陛下批了让我们后日启程。我今儿想跟着您睡……”
老鲍氏的那场闹,人人心知肚明。
韦老夫人自然知道沈讷跟她亲娘放出的狠话,不由得也心酸起来,拉着沈讷的手点头:“好!今儿你不走了,就跟着母亲一处。”一叠声地命人去收拾床铺,又笑着打趣:“咱们娘儿两个今晚谈天。我有一瓶子好酒,让微微那边送些她最上等的下酒小菜来。且让你娘我瞧瞧,这几年的县令夫人,有没有把你的酒量练出来!”
众人都回头轻笑不已:“老夫人可万万不要放过她!您那海量我们是知道的。”
连沈谧都笑着推沈讷:“你这可是自寻的,我不救你。我回去睡觉了!”
米氏停住了步子,脸上也不自然地笑一笑,索性跟着众人离开看看,再说得亲热,到了最后,还是能给这个家带来利益的人最得宠!
沈濯从桐香苑出来,歪着头看那边步子越来越快的米氏,有些奇怪,回头问送她出来的寿眉:“她这是怎么了?”
寿眉看看四周,吩咐旁边的小丫头:“外头黑,我送小姐回如如院。你告诉甘嬷嬷一声儿。”
这是,有事了?
“前次老鲍姨娘来,门上没告诉里头。您还记得么?”寿眉挑着八角兽头铜制细纱小灯笼,声音压得低低的。
沈濯轻轻颔首。
那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何况门上还有简伯训练出来的小厮们看着,她倒也没什么可担心的,遂浑不在意地只是罚钱了事。
“那日该班的那个,叫米贵,是三夫人的陪房。”寿眉轻声道。
沈濯挑了挑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