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公府。
章娥从油壁车上下来,搀扶她的是佟静姝拨过来伺候她的一个名叫斑鸠的小丫头:“小姐当心脚下。”
果然是佟小姐说的那话,朝廷制度下,像佟家那等无职无衔的人家,再有钱也只能住在三间五架的院子里,悬山屋顶上还不许有装饰。
哪里像国公府这样,光进深就是七架,正堂是宽宽敞敞的五间,工字厅上歇山顶,垂着铁悬鱼做装饰——
若是三皇子封王开府,会比这个更加富丽堂皇,宽敞明亮……
心头顿时一片火热。
所以她觉得沈涔有点儿傻。
不论陈国公府得罪过什么人,她沈涔是绝对够格去选皇子妃的,甚至,她是可以去当太子妃的!
可她却偏偏选了个寒门士子!
即便是二甲传胪又怎么样?不还是得待选等缺?一甲三位都是有背景有人脉的,好地方都会被他们占下。到时候,哪怕是快的,那个欧阳图只怕也要等个一年半载,最好也就只是个京畿大县的主簿或县尉……
县尉妻子和皇子妃,怎么比?有的比吗?
章娥在心里默默地嘲笑着沈涔,面上却带着一贯的温婉,轻声细语地询问着给她引路的国公府下人:“老夫人和大夫人可在家?我该去一一拜见才是。”
引路的仆妇眉开眼笑:“您跟我们二小姐几千里地的缘分,自然是要去的。章小姐先请跟我来。”
看来沈涔的婚事还真是国公府的一块心病,如今这心病医好了,阖府都欢欣鼓舞了。
章娥在心里重新评估着沈涔在国公府的地位,以及以后可能会起的作用。
当年交好此人,果然是一步妙棋。
到了沈涔的院子外头,那仆妇便住了脚,将她交给了门口等候的丫头:“章小姐请。”
章娥有些发愣,竟不是由此人一直送自己到沈涔跟前?
斑鸠上前半步,低声道:“内外院有别……”
自己还不知道内外院有别?!
自己不过是诧异沈涔派来接自己的人竟不是她身边的重要人物罢了!
章娥看了斑鸠一眼,唇角微弯:“是啊。国公府的规矩极好。”
斑鸠眨眨眼,忽然反应过来,脸上顿时涨得通红!
自家小姐可是亲自去了那下九流杂居的破院子,才能亲手把这个姓章的接进了佟府!
自己竟然还在提醒她权贵富贵人家的礼仪……
这不是凑着上去给人家打脸么?
沈涔的院子幽静精致,步步行来都是美景,假山丛竹,繁花似锦,竟是典型的江南景致。
“章姐姐,快请进!”沈涔欣喜的声音响起。
章娥抬头,只见沈涔已经热情地接出了房门,忙快走几步,笑道:“涔小姐,许久不见!”
沈涔笑着接住了她伸过去的手,挽臂笑道:“是啊!我接着你的帖子,简直又惊又喜。你是何时上京的?我怎么一点儿信儿都不知道?”
二人携手向内。
斑鸠跟着往里走。
一个大丫头含笑向前:“这位姑娘,小姐们进去叙话,您跟着我去旁边吃茶歇歇吧?”
斑鸠一愣。
自家小姐把自己拨给这个乡下丫头使唤,可不是为了给她脸上贴金,而是为了让自己监视她的!
此刻走了,自己还能探听得到什么?!
斑鸠有些急。
章娥适时回头,微笑道:“你还怕我在这里没人服侍不成?去吧,也让你自在自在。”竟是个无比纯熟的大家小姐主人架子。
斑鸠有些发懵,却也只得低下头去:“是,小姐。”
这个章小姐,果然就像是自家小姐说的,不是个省油的灯!
“好香。是玉兰么?”章娥一脚迈进沈涔的绣房,先赞了一声。
“是!涔姐姐最喜欢的就是玉兰了!”沈沅活泼可爱地迎了上来。
“这是我妹妹,沈沅。是我叔叔家的千金。”沈涔忙介绍道。
章娥忙屈膝问好,但目光却越过沈沅看向了站在沈沅身侧的另一个少女。
少女的衣着是低调的浅青襦裙浅粉披帛,唇角含笑,安安静静,似乎毫无存在感。
但是令人惊奇的是,她便是这样不言不语不说不笑,也能轻易地成为在场众人的目光焦点——她似是天生成的,沉稳,美丽,气场强大。
“这位是……”章娥心头闪过不祥的预感。
“这是我族妹,她爹爹现做礼部侍郎。咦?不是说你哥哥险些给她做了先生?你们两个竟没见过么?”沈涔有些讶异。
这就是沈濯。
章娥的目光牢牢地定在了少女身上。
同样的,沈濯也在打量章娥。
在她的认知里,章扬是一个饱学多才之士,腹内五车书,善作稻粱谋。这样一个人教养出来的亲妹子,不会弱。
而且,这个亲妹子,能够果决地替章扬做决定,违背跟自己的诺言,当机立断改投到三皇子门下——显然,章娥是个杀伐决断的高手。
尤其有趣的是,隗粲予对此女的印象简直是翻天覆地的差——又馋又懒又虚荣……
虽然这三样其实是人的天性……
这个温柔婉约的女子,难道还真是个绿茶女表不成?
“章小姐,久违了。”沈濯轻轻颔首。
章娥连忙深深屈膝下去:“沈二小姐,惭愧。我早就惦记着,该跟您赔个不是。我哥哥的事情……”说着,羞得红了脸。
沈涔连忙拉了她的手:“章姐姐,快别这样!你哥哥的事情,哪里是你当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