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周謇忽然之间跟我走得这样近,又跟父皇求娶你,他是什么意思?大长公主也想插手朝局了不成?”秦煐此刻的样子,与在大慈恩寺里那个嘻嘻哈哈的惫懒顽童,简直判若两人。
临波公主沉吟下去,许久,有些疲累地搓了搓额头:“我也不知道。安福痴恋他多年,此事他未必就真茫然不知。召南姑祖母曾经在寿春宫当着太后的面儿跟皇后娘娘放话,死都不会让安福进大长公主府的门。
“我总觉得,周謇闹的这一出,颇有些想要置我们姐弟于死地的架势。可问题是,我们两个这些年安分守己、谨小慎微,理当不是人家的眼中钉才是。”
想了想,临波抬头,疑惑地看向秦煐:“弟弟,你没得罪过周謇、周荧或者召南姑祖母吧?”
大长公主府如今就只有这一老两小三个主子,任谁看着都觉得凄凉。
何况大长公主当年的风姿,天下皆知啊……
——谁不疯了,去得罪他们作甚?
冥思苦想半天,仍旧毫无头绪,秦煐果断地放弃了这一边,摇头道:“想不出来。此事暂时放在一边。前些日子听父皇提过,姐姐和我的婚事不急着办,今年先忙大皇兄和安福大公主的婚事。
“想来若果然是要跟姑祖母结亲,父皇必定会问过太后的意思。以姐姐所说太后对周家的态度,此事未必成。所以姐姐不用挂心。”
临波颔首,轻轻歪头看了一眼殿门,低声又问:“内廷尉府那边的事情……”
秦煐连忙抬手止住她,摇头示意不可再说,探头过去,附耳对胞姐道:“徐徐图之。”
怕的就是这个!
“不可。我就怕你有‘图之’的心思!父皇掌控朝局二十年,天下事无巨细都逃不过他的掌心。我姐弟二人想要平安无事,就必须继续低调从事,以待时机!”临波有些着急,声音几乎要压不住了。
“姐姐,”秦煐抓住她的手,笑容泛开,强悍果决,“等不得了。东宫建储之前,我必须得有属于我自己的力量。父皇着力栽培大皇兄这么些年,难保不会将内廷尉府当做晋位太子的贺礼送给他。果然到了那一天,以皇后娘娘的心胸,你我姐弟,只怕下场都好不了。”
“那会触了父皇的逆鳞!顷刻间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临波急了,猛地摇头,刚刚绾好的发髻散了开来。
秦煐握着她的手,倔強地摇了摇头,扬声向外:“桑落,快来!”
桑落在殿外答应一声,快步走了进来,见临波头发散开,忙上前帮着梳理:“公主别动。”
顺势从姐姐的手中挣脱,秦煐温柔地冲着她点了点头,瞬间便换了一个人一般,大呼小叫地往外冲去:“知道啦知道啦知道啦!以后再也不去啦!我保证保证保证!”
临波急得面白气噎,却又无法可想,气得坐在梳妆镜前垂泪:“这个孩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让人省点儿心!”
桑落从镜子里觑着她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探问:“公主,三殿下他,又闯祸了?”
赌气似的将手里擦泪的帕子往梳妆台上一掷,临波公主咬着嘴唇想了半晌,轻声问她:“桑落,你是从父皇那边拨过来的,你可还有什么好友在绿春公公跟前说得上话么?”
桑落纤长灵巧的手指一颤,一绺柔韧的秀发从指间滑落下去,停顿片刻,她才又加了三分小心,迟疑地答道:“绿公公有一个小徒弟小达子,是关外胡族俘虏的后人,常给人欺负……奴婢倒是帮过他一两回……”
迫不及待一般,临波公主不顾头发又披散了下来,转身拉住桑落的手,恳切道:“桑落,你这个话悄悄地递到绿春跟前……”
桑落的指尖冰凉:“公主想让奴婢递什么话……”
……
……
沈濯从醒来就在心里悄悄地呼唤那个苍老男魂。
阿伯,阿伯?
您又累了?
前头就有一回,您说话的时候有气无力的……这回好像又是如此,只说了一句话,您就没有力气了?
那是什么缘故呢?
不会是因为这回是在佛寺里,佛法高深,镇压了您的生机吧?
沈濯小小地跟那男魂开着玩笑。
可是,毫无反应。
回到侍郎府,听说她在大慈恩寺又晕倒了,沈恒急得立即命人去请大夫。指明不许再去请先前的张太医,说是吃了他那么多付药还不好,显然是个老骗子云云。
好在现在沈信言风头正盛,太医署的右署令崔太医听说是沈二小姐不太舒服,竟亲自赶了来。
崔太医仔仔细细听了脉,又看了沈濯的气色,叫张开嘴看了舌苔,站起来,笑对急得冒汗的沈恒和韦老夫人、罗氏道:“二小姐实在是无妨。心脉微微有些弱,往后少劳神也就是了。”
沈恒将信将疑,回头看韦老夫人。
韦老夫人却知道这崔太医乃是太后娘娘的御用太医,今日走这一趟,想必是宫里的意思,有苦说不出,只得笑着答应,又命人好生送出去,恭恭敬敬地奉上了红封。
崔太医连忙推辞:“里头三皇子又惹了皇上不高兴,赏了几棍。老张忙着给三皇子看棒疮,所以特意央了我来。这个就算了。只要二小姐好好的,比甚么都强。我也就不开药了。上回老张留的药方子,爱吃就吃上三天;不爱吃,这几天不要出门,好生歇歇也就是了。”
沈濯别的没听见,“三皇子挨揍”却听得清清楚楚,心里好奇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