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山居住区本是北坡背阳的一片竹林,其中青竹生长迅,茂密粗壮,而帮工们流动性较大,对住所耐久要求不高,于是大家因地制宜就地取材,以竹木搭建屋舍,制造家具器皿,满足生活需要。
平心而论,竹制之物不但易燃,而且质量一般,磕磕碰碰都会撞坏。若是想住个十年八载,加固和修缮工程在所难免,所以茶山对于私自改造竹屋的态度一贯都比较宽松。
只要不太过分,不影响他人,期间翻个二层小楼,或是扩建个院子,执事们都睁一眼闭一眼。
茶山中大多数执事,还有工龄长一些的帮工,所住的竹屋都翻建过,两层小楼很常见,三层竹楼也不是没有。
作为无量山预留的走后门福利机构,大多数茶山帮工都是来自东林河洲各地的富二代,眼界和涵养都不算差。于是这些改造过的竹屋内,或多或少被主人精心布置,挂上各类字画牌匾,自号某某堂,或某某斋,亦或者某某轩。
说附庸风雅也好,说敝帚自珍也罢,总之这些屋名墨宝都悬挂在门内,所谓藏拙自敛,外人自然不知,客友方可拜见。
可唯独有一栋三层竹楼,乃是一对姐弟所住,占地不过一丈见方,什么牌匾都不挂,甚至还没建成,名号已经传遍茶山。乃至不久以后,在整个下垣中,也成了闻名遐迩的地标建筑,名声仅次于无量山官方的七彩楼。
这栋被称之为“巴楼”的建筑就在茶山半腰,仿蘑菇造型,能工巧匠三天造其骨架,七天才完善其中。一楼为客堂,二楼为茶室,三楼为书屋,东西有卧房,南北有杂间,端的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谁也不曾想过这区区茶山帮工所住的小楼能扬名天下,引得后世慕名而来的参观者络绎不绝。
这其中,或因难以启齿的隐疾,特来焚香祭拜,图求以形补形;或仰慕后来在此坐诊的医科圣手,治疗骨科顽疾;当然,更多的是来瞻仰那位传奇人物的旧居,甚至不免问一些具体详情。
“他当初住在那个…冠部还是顶部?”
“不,住在左边那颗蛋的位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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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瑞若知道自己随意吐槽的一句话引如此大的风波和后遗症,当时必定不会轻易开口。
因为急着进屋吃饭试验内心猜想,马瑞随手比划完,甚至都没理睬那对姐弟的咒骂和威胁
倒是那位胡先生看起来心情愉悦,为马瑞打抱不平,挺身挡在身前双臂猛翻,振出一道彻骨冷风将姐弟俩拦在远处,并且厉声呵斥道:“若敢在无量山动凶,轻则遣返原籍,重则清规院处置!”
清规院掌管无量山司法、执法、督法,乃是权势最大的院系之一,素来以铁面执法闻名,闹到那里去,恐怕宁院长的面子也无济于事,姐弟俩当即就怂了,只能狠狠地瞪着马瑞的背影。
周围人自然是笑得前俯后仰,完全不顾当局者尴尬的脸色。这些人中有些身份背景甚至高过宁家姐弟,自然不会顾忌这对姐弟的态度,有些人身份稍次一些,如今看见宁家吃鳖,难免流露出幸灾乐祸之情。
此事颇有戏剧性,之前这位飞扬跋扈的宁家大小姐忽然被怼,意气风的神情顿时变得失魂落魄,大大增加了旁观者看戏的乐趣,特别还是免票的那种。
宁大小姐为人机敏有魄力是事实,可眼下毕竟也只是个初赴远门的大家闺秀,之所以能表现出精明能干无往不利的状态,多半是因为以有心算无心,以多日以来的精心策划,算计毫无准备的胡先生,胜算自然大。
这些大宗族子弟天生起点就高,阅历和见识不是其他同龄人所能接触的范畴,更重要的是宗族有足够的资本可以允许失败,不管经历多少次失败,一旦成功了,往往会让世人忽视过去的种种。
宁大小姐如今表现出的成熟老道完全基于失败经验和过往阅历的总结,也就是通常所说的熟悉套路,要论创新应变,以她的年纪还欠些火候。
所以遇到马瑞这样不按套路出牌的招式,宁大小姐本身又是个黄花闺女,当即就懵了!在对方比拟了一根自己本身不具备的条件之后,再高明的商业对策或是谈判技巧也只是空谈。
当初搜集茶山资料,在宗族里就做好了规划,连图纸带工具包括人工都一并拉到了无量山,期间也没人指出这小楼长得像某个器官啊!
更为可怕的是,宁大小姐甚至没办法否定马瑞的吐槽,作为尚未出嫁的宁家大小姐,难道还能说“像”或者“不像”?
实际上,即便是不经意间听闻那些纨绔子弟的猥亵笑话,或是因好奇而去偷偷翻阅的男女情事小说,宁月阴也大致知道男人那话儿到底是怎么回事。更何况身边还有个从小看着长大的亲弟弟,硬说自己是朵纤尘不染的白莲花,未免显得太过做作,可是要自己大庭广众之下谈及这个话题,又羞于启齿,只能无奈地闭口不言。
“姐姐,我们走!”由于竹楼还在施工,姐弟俩还得回马车休息,周围一片嘲笑中,爱脸面的宁日阳已经待不下去,扭身牵着姐姐的手往外拉,嘴里不忘留下狠话讨回颜面:“都给我等着!”
众人一片哄笑声中,胡先生难得露出一丝笑意,翘着嘴叫对着远去的姐弟轻呼:“宁小姐,这阁楼我胡某批准了!”
本来此刻算是马瑞结识新人拓宽人脉的良机,不过马瑞全身心都扑在了内心一处设想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