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树梢,野外的气息混合着饭菜的香气,各处传来的欢声笑语无忧无虑,星子躲在枝杈的缝隙里眨着眼睛,一切都叫人心旷神怡。
眼前的小女孩白如纸的肌肤里铺了曾胭脂,因为喝了酒,一直黑沉的眼睛此时亮亮的,承载了星光。近在咫尺的呼吸间,温热香甜的酒香吹拂在谢瑾的脸庞上,意外的柔软。
谢瑾不由一顿。
她见他不说话,就用一种“还有什么事么?”的眼神无声地望着他,看得他回过神来,心里又气又好笑。
“秦先生在做什么?怎么就没人管着你……”
叹了口气,谢瑾不顾她的反应,用力摘下她的碗,道:“不能再喝了。”
林碗板着一张小脸,瞪着他,声音严肃又冷静:“我已付了钱,你怎能拿走我的酒?”
“……”
谢瑾觉得头有点疼。
还是先让她回去吧,这么想着,他抬头找了一下,想在纷乱的人群中捉到秦昭然把她扔掉。
他没看到,林碗迅速地瞥了他一眼。
“既然你不给我,我自己去找。”她说着,从木凳子上滑下来,往旁边桌子上走。
她往外走了两步,谢瑾一个“等”字还未说出口,就见她小小的身体一歪,踉跄了一步。他来不及思考,上前眼疾手快地一把捞住了小人儿,缓了一口气,感到她一动不动,不由嘴角抽了抽,用力把她翻了个个儿——她歪着脑袋,面色红润,神情安详,在他的臂弯里睡得正酣。
“不是吧……”他低吟了一声,伸手摇晃着她,她脑袋葫芦似得东摇西晃,偏偏身体沉入秤砣,谢瑾一文弱书生竟差点抱不住她。
下水才发现自己是旱鸭子,喝酒才发现自己是一杯倒……
这个人还有没有点谱?
谢瑾不想再叹气,心里却莫名有点恼。
她是个da ma烦,放在自己这边怎么看都很危险,他想着,还是交给秦昭然吧,她似乎很投他的缘。
他脚步动了一下,就在这时,女孩在他的怀里拱了拱,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到她被酒精润红的嘴唇抿了抿,夜空黯淡而火光耀眼,漆黑的睫毛伏在脆弱的肌肤上,把一切的色彩融合得那样的和谐却又惊艳,而她的神情出乎意料得恬静。
他心里骤然一悸。
这微小的动作似拱在心头,奇异的电流迅速窜过心脏又如闪电抵达指尖,微微发麻的感觉打的他措手不及,这情绪太过陌生太过激烈又太过不妙,他像个糟糕的骑手,本来被他精确地控制在临界点的情绪在一瞬间脱离了他的控制,朝着悬崖四蹄如飞,而他身体僵硬,甚至不敢动弹,宛如怀揣zha yao,随时都会粉身碎骨。
一阵疾风穿过人群,篝火剧烈地跳跃了一下,人们的影子映在土地上,拉远又缩短。
谢瑾抱着林碗站在原地,宛如精美的玉雕,久久未动。他神情似是温和平静一如既往,细看才能分辨出他黑玉一般的眼中隐约有几分无措和僵硬。
站了半晌,他朝着秦昭然的方向看了一眼,有一瞬间似要朝那里走,可手却在同时忍不住握紧了她的肩头。
于是他就像是放弃了抵抗一般,轻轻叹了一口气,抱着她,踩着影子,慢慢走向了一旁的小屋。
“国师这是怎么了?”有人好奇地问道。
“误饮了果酒,本官先带她去一旁歇息一下。”谢瑾脚步不紧不慢地说道,温润的声音不急不躁,叫人如沐春风。
“谢大人好心。”那人笑着捧了他一句。
黄韶歪着头,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
她本要走出来的,不过看这个样子,她没有出场的戏份了。
她嘻嘻一笑,转头又去寻觅吃的去了。
***
篝火渐渐微弱,宾客尽散,尽兴而归,一件件木屋亮起了烛火。
送走了最后一名客人,谢瑾站在了原地,侍从在身后挑着一盏灯在他旁边,安静地等待了一会儿,劝道:“大人,您站在这里要着凉的,您也累了这么久了,当回去歇息了。”
谢瑾不语。
那侍从本就与他亲近,并不如何怕他,见状继续道:“更何况国师大人还在房内,并未安置。秦先生定要来要人的。”
谢瑾握紧了拳,睫毛微动。
这是他现在最不想面对的。
但总这么站下去也不是办法。
他吸了口气,野外冰冷的夜风灌进胃里,他觉得清醒了许多,站直身体迈步,深红官袍拂过凝着露水的草地,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先生是不会来的。”
侍卫一怔,不解道:“这是为何?”谁都看得出来,秦昭然极为宝贝他的爱徒,以官府和术士的关系,又怎会放心把林碗放在这里不管呢?
“若要来,早就来了。”谢瑾脚步不停,因没有外人,他淡淡的语气在夜风浸润下多了一些锋锐,“你以为先生这些天不出声,是在等什么呢?”
侍卫一琢磨,大吃一惊:“怎么可能!这岂不是说,并非国师听从秦先生,而是……”
而是秦先生以宗师之身听从林碗?!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若这是旁人说的,他断然一个字都不信,可公子素来聪敏决断、料事如神,他说的不能不信。
谢瑾看着只在门前点了一盏灯的屋子,轻声道:“她的话,定是做得到的。”
侍卫有些糊涂了,看着公子的背影,整个人愣愣的。
……公子你什么时候和人家这么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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