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淳从天津卫回来了,一进门先倒一杯热茶仰脖子喝光,抹了一把唇上的茶渍,道:“修缮宝船十三艘,这已是极限了。”
工匠虽多,时间却短,光是当年郑和乘坐那艘主舰,二百个工匠日夜赶工,前天才修好。
粮食没有筹齐,不能按时出征的消息早派人送过去,可顾淳觉得,能早修好一刻算一刻,因而还是催促工匠赶工,直到主舰修好,才赶回来。
宋诚让小四端来温水给顾淳洗脸,道:“你先吃点东西填肚子,我们再说。”
几样菜肴端上来,顾淳风卷残云一下子吃完,道:“要全部修好,怕是最快得半年。”
所有能调拨过去的工匠,尽数调到船坞,只是修缮的难度比想像中大很多,进度自然慢了。
宋诚道:“尽力就好。”
顾淳马不停蹄连夜赶来,早累得不行,说完正事,回府见过父母,不在府中歇了,又翻墙过来,有的没的说了半天,直到上下眼皮打架,才倒头就累。
醒来时,宋诚已去上朝,他回了一趟北镇抚司。这些天可忙坏他了,人在天津卫,北镇抚司的差使还得管着,幸好锦衣卫传递消息的渠道比驿站还快,宋诚又时时帮他盯着,才没出什么乱子。
当晚,宋诚作东,京城四公子齐聚,在朝阳楼吃了一顿饭。直到四人尽兴出了朝阳楼的大门,掌柜的才瘫在地上,这两个时辰他提心吊胆,战战兢兢,就怕又来一出锦衣卫和东厂火拼的戏码。
王砌有六七分醉意,北风一吹,酒意上头,站都站不稳,扶着车厢壁对顾淳道:“阿淳下次回来不知什么时候,不如我们再找个地方继续喝。”
郑宜要回军营,不敢多喝,就这,刚才还让掌柜的端浓浓的醒酒汤过来,连喝了三大碗。他见王砌醉得厉害,扶他上车,道:“阿淳明天回去,还是现在就回?”
顾淳没说话,转头看宋诚,意示询问。
宋诚道:“让小四去换你回来,如何?”
本来以为只需一个月就能把宝船修好,现在发现需要半年,甚至更长时间,北镇抚司负责狱事,镇抚使哪能离开这么长时间?小四跟随宋诚几个月,为人机灵,做事勤快,又对他忠心耿耿,让他到船坞盯着,再从工匠中提拨一个懂行的人帮忙管理就是了。
顾淳大喜,正儿八经抱拳道:“多谢多谢,感激不尽。”
一句话把宋诚、郑宜逗笑了。王砌喊:“既然不用回船坞,再找地方喝酒。”
王砌自从接掌马车作坊后,再和勋贵子弟们一块儿喝酒,便十分不自在,人人对他恭敬中透着疏远,隐隐还带着害怕,哪有跟宋诚几人一块儿喝酒畅快?
宋诚道:“喝酒以后有的是时间,阿宜必须回营了。”
他开口,王砌哪敢再提喝酒的事,几人上了马车,各自回府。
宋诚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了常服,小四过来拜别,道:“小的不在世子身边,世子要吃饱穿暖,可不能冻着饿着。”
他心中万分不舍,生怕自己不在世子身边,别的小厮服侍不周到,可世子告诉他,只有他到船坞,他才放心。世子要他去哪里,他就去哪里,把世子交待下来的差事办好。
宋诚被他逗笑了,道:“我多大的人了,还会不知饿冻吗?尽管去,好好干,要是干得好,准你一月回来一次,在府中歇一晚再回去。”
“谢世子。”小四抹了一下眼角的泪珠,高高兴兴地走了。
窗外探出一颗脑袋,顾淳翻身进来,道:“他行不行?”这货解开大氅,露出一套常服,也是回府洗澡换了衣服就过来。
宋诚早就习惯他翻墙,道:“他跟我这么久,这么点事还做不到?真有什么差池,不还有我们的人吗?”
船坞里有锦衣卫的密探,真有什么事,宋诚能够第一时间知道。
顾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道:“合着我之前干的,是小厮的活?”
“那倒不是,没有你打下的基础,他干不了。再说,以前有你主持大局,现在他只是去做做样子,真正拿主意的不还是我吗?”
“这还差不多。”顾淳说着往沙发上一躺,道:“你什么时候建一个沙发作坊?沙发比马车热销多了,是抢手货。”
沙发是马车风靡京城之后的副产品,官员、勋贵以及青楼都是大客户,和马车不同,一座府邸有好几个院子,一个院子有好几个厅堂、房间,这些地方都需要沙发。马车作坊接到的沙发订单是马车订单的十倍,工匠们日夜赶工,还是做不出来。喝酒时郑宜无意间一句话,顾淳就放在心上。
“已经开始打地基了。”宋诚道:“我把作坊放在昌平,虽然运输麻烦了点,但地方足够大。”
或者跟来自现代有关,昌平在宋诚眼中,距京城并不怎么遥远。实际上,以现在的交通工具,很远。一般人进京,会先在昌平歇一晚,天亮再起程进京,若是步行,待得望到巍巍高大的城墙,已是半晌午了。
沙发运进城,当然不可能靠人力推拉,用马车拉车的话,最多一个时辰,不算什么。
宋诚把马车作坊、沙发作坊,以及还在研究的玻璃作坊全部放在昌平,三个作坊相邻,用围墙围起来,统称宋氏作坊。
以后,这里就是郑宜当家了。
顾淳了解清楚情况之后,发现有些不对,敢情王砌不是发牢骚,人是在显摆啊。手握三个财源滚滚的作坊,又有锦衣卫校尉的身份,京城中谁敢小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