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北原秀次起了床,坐在床上发了一分钟的呆,然后洗漱,出了门找了位早起的仆佣问了问最近的公园在哪里,得到回答就在楼后面……
他是想去晨练,没想到得到了这样的一个答案,出了主楼绕过去看了一眼,发现神乐家比表面看起来要大,而且要大很多。
神乐家正门看起来毫不起眼,前院也很小,就是一般的和式庭院,但楼后面有迷你高尔夫球场、公园、墓园等设施,整体成一个梭形,夹在住宅区里很难被发现,真真正正诠释了什么叫做羊有肉不长在脸上。
北原秀次一边晨跑一边走马观花,感觉大的离谱,而跑了一圈微微出汗后,却远远看到了正低头散步的神乐治纲。
他主动打了个招呼:“早上好,神乐先生。”
神乐治纲抬头看到是他有些惊讶,但马上微笑道:“早上好,北原君。”
北原秀次笑着点了点头,不打算妨碍他清晨锻炼——感觉对他这个年纪来说,早上走一走大概就是晨练了,或者是在考虑某件大事,那就更不方便打扰了。
他刚准备回去,神乐治纲却招了招手问道:“有时间吗,北原君?有时间陪我这老头子走一走。”
“好!”北原秀次有些心喜,以为神乐治纲还想聊聊昨晚未完的话题,便快步走了过去,但神乐治纲却好像只是打算找个人陪他,就那么在寒风里慢悠悠走着,一句话没说。
他带着北原秀次又转了一圈,北原秀次汗没了,他的汗却出来了,而映着晨曦之光,神乐治纲伸了伸腰,叹道:“我真的老了。”
北原秀次笑道:“您的身体已经很不错了。”
他估计神乐治纲得七十岁往上了,但实际看起来像六十多岁,身体确实不错,反正是比福泽直隆那个不到五十岁却看起来像六十多岁的强。
神乐治纲笑了笑,没再说这个话题,转头看了看四周,问道:“还喜欢这里吗?”
北原秀次笑道:“当然,这是很大,环境也很好。”
“这是时代的馈赠。”神乐治纲笑道:“现在这里的房屋和土地估值在85亿円,但我入手时,只花了12亿円不到。”
东京寸土寸金,而世田谷区更是东京精华区域,标准的富人区,全日本房价最高的地方之一,北原秀次知道这么大一块地便宜不了,但没想到能夸张到接近百亿日元——这相当于一家普通上市公司的全部资产了。
他现在领着福泽家的一帮咸蛋赚钱,一年差不多有几千万円的纯收入,感觉相当厉害了,但和真正的顶级阶层比起来还差得很远——哪怕他按一年赚一亿円算,也要85年才能拥有这样一间住宅,而神乐治纲绝对不可能只有这一间房一块地。
不过他关注点不在价格上,轻声问道:“您是91年之后入手的?”那段时间日本房地产**ēng pán,社会阶层重新洗牌。
神乐治纲似乎回忆起了过去,眼中有些茫然:“没错,是那时候。”
“原主人……”
“死了。”神乐治纲遥指了指墓园方向,“我在那里还给他盖了间小佛堂。”
“这样啊……”北原秀次轻点了点头,他在东联很多资料上看过那段时期的介绍,有点遗憾不能回到那时候,亲自体验一番时代的狂风巨浪。
神乐治纲看了看他的表情,笑问道:“想听听我这个亲历者对那个时代的看法吗?”
北原秀次精神一振:“当然,如果您不介意的话。”
眼前这就是日本经济从振兴到bēng pán的活化石了,能听这样的人亲口讲一讲当然是很大的收获,至少能满足好奇心,若是能顺便吸取一些经验就更好了。
“那边走边说吧!”神乐治纲好像有一点不服老,又主动带头溜达起来,走的不快不慢,想了一会儿,神情复杂地说道:“那是日本最好的时代,也是日本最坏的时代……对我来说,是最好的时代,对失败者来说,是最坏的时代。”
北原秀次没说话,感觉神乐治纲能有今天,能从草根阶层一跃至顶,创造了一个传说,想来是从时代动荡中摄取了极大好处——时势造英雄嘛,不知道自己有没有那个机会。
神乐治纲说得很慢:
“很多人认为日本经济是被打垮的,以后来者的目光认为是广场协定的原因,或者说是美国人的原因,但以我这个亲历者的感受来说,并不是,日本经济是给撑死的。”
“日本经济振兴开始于婴儿红利,在战后有一次生育回补缺口阶段,这就是婴儿潮。婴儿潮苦了一代人,但也是这一代人为经济振兴奠定了基础。除了工作,就是工作,为了养家糊口,人力成本极为低廉,为了家人生存,只能无条件服从,忍受各种恶劣环境……这就是你们这一代人口中古板无趣的昭和中世代。”
“在此同时,世界格局动荡,两强争霸,亚洲范围内局部战争不断,但日本有美军驻军,处在受管制阶段,连军队都没有,看起来很惨,但也因为如此,根本没有能力涉入任何外部事件,成为资本的天然避风港,从那时开始就有大量外资流入。”
“随后,隔海相望的大国做出了经济改革的决定,但那时他们百业待兴,一切物资都极为匮乏,甚至连家电生产能力都没有,所以我们日本将高附加值的家电输出到了那里,得到了超乎想象的回报,扩充了企业规模,有了资本做各种精密研究,从而有了在经济界挑战美国的资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