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往往是一场误会。
你心中所想的那个人,与真实的那个人差距有多远?谁也不知道。
也许像柳毅然与沈家主仆这样的误会,在许多人看来,非常容易解决:两个都带走、都娶回家不就成了,娇妻美妾,齐人之福,岂不两全?
然而对一次只能爱一个的人来说,却根本做不到。
是她而非她,无论于柳毅然或是于沈醉吟来说,都难以接受。
而在尘世间,大多数男女面临的问题是,他们希望自己所爱的人十全十美,如果那个人有像张三那么温柔就好了,如果那个人有像李四那么会持家就更好了……最好是所有优点都集于一个人身上,完全是最理想的样子。
可事实上,你必须学会接受他的种种缺点,否则日子就没法往下过。
所以,无论是柳毅然或是沈醉吟,乃至于小梦,都需要一段时间的隔离,来想清楚如何处理彼此的关系。
青二十七的问题是:这个乌龙是怎么造成的?
柳毅然在她的安慰下情绪渐渐平稳,回想了下:“沈大官人害我!他是故意的!”
沈醉吟离开竹林前,柳毅然告诉她自己会到沈府提亲,沈醉吟不置可否。
他当她是害羞。
且男子汉大丈夫,喜欢的就要去争取;如果连上门提亲的勇气都没有,还谈什么一辈子在一起?
三天后,柳毅然敲开了沈府的大门。
明知贸然上门未必有结果,可彼时的他很坚定地踏出了尝试的第一步。
沈崇信自然看不起这个小小军校。
所有的女儿都是父亲的珍宝。
沈醉吟的自卑,并不能让沈崇信认为就该把女儿草草出嫁。
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愣头青居然想娶他的宝贝独女,莫不是看上了沈家的诺大家业?
真是痴心妄想!
所以柳毅然第一次登沈门,几乎是被赶出来的。
奇怪的后续出现了,过了几天,沈崇信竟然主动约见他,并且提出了一个条件。
条件不苛刻,但却是柳毅然很难做到的一件事。
为了让柳毅然看到他嫁女的诚意,沈崇信为两人安排了一次遥遥的会面。
春暖花开的某天,沈家的“小姐”到郊外慈恩寺上香。
柳毅然看见了那个手戴飞凤绞丝金镯的女子。
是他的注视太痴么?
那娇憨的女子看着他的呆样,吃吃地笑起来。
从此以后,他心中就只有她的身影了。
他一次次地回味他们的交谈,把那些话与这娇羞的面容粘合起来;他远远与她乐音合鸣,同时想像着她的模样;甚至有时发了春梦,也全是她,全是她……
谁知道竟然全错了呢?
而今,整件事连起来回想,恐怕沈崇信从来就没有想过把女儿嫁给他。
甚至都没告诉沈醉吟他上门提亲的事。
然后,安排了“见面”,让柳毅然误以为小梦就是沈醉吟。
本来嘛,沈家的大小姐,岂是一介粗俗兵士想见就见的?
若柳毅然不能事成,这约定就作罢。
若柳毅然事成,他把小梦嫁过去,也不算违约,大不了,让小梦做他的义女好了。
至于沈醉吟,柳毅然想都别想!
开禧二年五月二十一那天,柳毅然没有告诉青二十七他答应要替沈崇信做什么事。
他说,做与不做,他还在想;就如他与沈醉吟今后到底如何,他也需要再想一样。
在他想明白之前,不要再问他。
如果他不做那件事,那么那件事就不会发生,说来何用?
青二十七更相信这是他对于沈崇信的承诺。
这个浑人,只认死理。那就让他再想想清楚吧!
青二十七回到青龙桥工地,继续做她的卧底苦力,静待机会。
眨眨眼就三四天过去。这几天雨呀泥呀,不时地往下浇,结果就是身上一搓全是泥垢,头发结成了硬块块,说多脏有多脏。
青二十七已经闻不到身上的味儿,因为早就习惯了,她同时还习惯了与工友们嘻笑怒骂,习惯了用力气得到每天的那些个铜板儿工钱。
在这之前,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狼狈的时候。
还好的是,习惯了,就好。
工友们都很纯朴,虽则与青二十七同吃同卧,到底敬她是读书人,睡觉时尽量把最干净的地儿让给她。
像内急这种事,也认为她是斯文人,避静处再自然不过,所以她没在这方面经受太多困扰。
话虽如此,却也依然需要处处着意,生怕露出马脚。
闲时不由地想,这才几天呢,她就活得这般辛苦,古时花木兰要装几年的男人,真不知是如何装的。
两三日相熟后,便有些人请青二十七写写信、读读信、说说故事。
又有一次,吴六斤那跟着他讨生活的堂兄弟吴四六被土石砸中了腿,青二十七自告奋勇、无比麻利地为他包扎好。
如此等等的事儿做了不少,无不令工友们刮目相看。
久而久之,竟是有点儿崇敬起她的意思起来。
青二十七颇为受宠若惊,就更加的谦逊、苦干、热心。
可他们付出的越真心,她就越觉得自己太假。
心中生起这种念头,她便越发焦躁起来,苦于这事儿还不能了结。
这几日的《新闻》已将南案始末和幕后分析全部登完,工头们有时聚在一起,会谈及此事,青二十七听在耳中,如同热锅上的蚂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