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鬼差的好心情,婠婠此时的心情却是糟透了。
眼前荒草延天,树木在夜色中摇动着满冠的叶发出沙沙的低响。四周横七竖八的卧着一匹马和七八个人。看那些人面上的惨白和犹在上翻的白眼珠子,就知道这是那只鬼差的手笔。
没把她弄到京都也就算了,居然又将她弄回了原地。
婠婠一时呆滞了。
夜风犹还是阴冷的,吹得婠婠浑身一抖。
“阿嚏!——你这个无良鬼,别再让我看到你!”婠婠的声音在荡上夜空,惊飞了几只夜眠的鸟儿。
就在婠婠拔出那把明月弯刀,琢磨着是不是得先下手为强时,一支带着满身的风尘仆仆和疲惫的队伍出现在了道路的转角处。
队伍里的人有老有少有青壮,他们或是背着行囊或是推着独轮小车。在与婠婠进行过一阵大眼对小眼的瞪视之后,队伍中一位坐在独轮车的老婆婆忽然搂紧了怀中的小包袱,伸着脖子大喊起来:“有强人呐,救命呐!”
古人说的强人应该就是强盗吧。
婠婠无辜的眨眨眼,看看周围躺倒一地的汉子,再看看自己那健壮的手臂和手中那把闪着幽光的明月弯刀。不用再怀疑了,这个强人说的就是她。
可是,苍天可证她真的只是一个无辜的弱女子啊,嘤嘤。
这些人抽扁担的抽扁担,拿菜刀的拿菜刀。全部都一脸愤然的向着婠婠奔来。
就在婠婠后退一步打断脚底抹油之时,情况又急转而上。
“是那些反贼!”
“天杀的反贼啊。”
“贼子受死!”
。
一时间拳影共菜刀一色,扁担与窝心脚齐飞。伴随着皮肉的受创之声,几位西夏遗族的高手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在昏迷中咽了气。
“英雄啊!”
婠婠尚还在呆滞当中,先前那位狂喊强人的老婆婆就拉着她手拜倒下去。接着那一群人都拜倒在她的身前,个个口呼着“英雄”满脸的激动。
婠婠好尴尬。不是因为他们口中的“英雄”,而是因为她的肚子正在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动。
唔,武林高手的肚子就是不一样。在这样一片纷杂的呼声中依然能够响的如此令人无法忽视。
众人茫然的抬起头来,随即一名黑脸汉子解下了背上行囊从中掏出了一块大饼,“英雄若不嫌弃,请用些干粮吧。”
那老婆婆回头向那黑脸汉子道:“天寒夜凉的怎好叫英雄啃这干饼,还不架起锅灶煮些热汤来。”
这位老婆婆貌似很有声望,她这话一出众人立刻将行礼推到路边,远远的离开了这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清理出一片空地后开始煮汤。
婠婠终于回神,看着这些人的模样甚为符合逃难的形象,想来他们的粮食也是紧缺。便就艰难的推辞起来,“不必麻烦,。”
话没说完,那老婆婆就拉起她的手走向那新起的火光处,一面走一面嗔怪道:“英雄啊,你还年轻不懂,这女人的身子是一定不能受寒的。”
老婆婆说着打量了婠婠一眼。嗯,虽然说看起来这位英雄不一定能嫁出去的样子,但是身为老人家该给的忠告还是要给的。
凉夜里,那火光和小锅子中将要热起的汤水看起来是那样的诱人。老婆婆还在身边说着,“英雄不必客气,我们自己也是要休息喝几口汤暖暖的。”
腹中的辘辘和凉意令婠婠本就不坚定的意志彻底崩塌,她随着老婆婆的脚步向那火光处移动着脚步,心中暗想她就只喝口汤水便好,银子也一定是要给的。
这些人很是热情,一面烧煮着菜汤一面向婠婠攀谈。
“看英雄这身装扮是从天山那边过来的,可是那边也闹贼乱了?”
沙州距天山还有一段距离,于是婠婠摇了摇头。
一名抱着孩子的妇人叹道:“眼下到处闹贼乱,也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寻到个太平地方。”
这话却是向着她的同伴所说的了。
那位老婆婆尚还拉着婠婠的手,此刻也随之叹息起来,向着婠婠解释道:“要打仗了,我们这些人都是逃难出来,想着到了南边能有个太平日子过,能保住一家老少的性命。”
婠婠十分惊讶,原以为他们是逃天灾的,却没想到是因为躲兵乱才老老少少的举家迁移。看这些人的数量,怕是要有半条村子。
柴草燃烧产生的热量让这个暗夜生出了些许的温暖。这些人手脚很是利落,很快升起了数个火堆,几口锅子中都添了水,一边煮着汤一边围拢起来取暖。
或低或高的对话声合着草木的沙沙声一起传来。
“那些反贼可真是该杀千刀,他们想造反回到以前祖上作威作福的日子就不顾百姓死活。”
“到什么时候都是咱们老百姓倒霉。”
“太宗统一天下时,乱了十几年死了无数人。听说那个时候整片沙漠都是红色的。可到了现在,几十年过去日子早就太平了。那些反贼又要出来作乱。”
“唉。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放屁,盛世兴旺总是有太平日子过,读书读傻了你。”
。
此时婠婠几乎能够确定,这个世界并非是自己所知道的那个大宋。
菜汤很快沸腾起来,一名脸上抹了几道尘灰的少女净了双手盛出一碗来,又撕了些饼碎进去方才取了筷子捧到婠婠手中。
婠婠忙道了“多谢”,吹了吹热气便喝下了一小口,因为泡进了凉饼那汤其实并不怎么烫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