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中南转身,准备回到棚子里等父亲的时候,一辆小车飞一般地从父亲的身后奔来。司机没有减速,死命地按喇叭,烈日下比树上扯着嗓子叫的鸣蝉还吵人。
父亲并没有挡着路,他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总是顺着路的最边上走。小心翼翼地,踩着路边顺着水泥路面长出来的那一行野草。李中南走在那条路上,有时候忍不住想,野草上面是不是只有父亲的脚印。还有谁会走到最边上,一不小心就要滑到排水沟里呢。
如此谨慎,还不能让那辆小车满意,李中南的火气腾地就上来了。
那车到了父亲身边,突然“嘎”地一下停在那里。李中南看见,一个剃着平头、戴着墨镜的青年男子,坐在驾驶座上。阳光照进车里,那人脖子上指头粗的金链子晃眼睛。
“老头,这是彭村吗?”青年人在车里粗声粗气地喊。
父亲的脚已经大半悬空到了排水沟上边,车停下才喘了一口气。从小替李中南给人赔礼道歉,养成了父亲的好脾气,客气地回答道:“是啊,这里就是彭村。”
年轻人摘下墨镜,又问道:“彭村里有个四海机械厂,知不知道在哪里?”
父亲指着前面,道:“这一家吧。这村就这一个机械厂,不知道是不是叫四海。不过现在他们吃饭,估计厂里没人。要买机器,你得等下午两点他们上班才行。”
“谢了,老头。以后走路背后长双眼,不然小心撞死你!——走了,走了,别站我车这里碍事!看你这样子,一下歪这里,嗝屁了还讹上我。”
年轻人一边说着,一边打开车门走出来,到路边的树下站住,点了一枝烟。
父亲摇了摇头,小心地看了一眼手中方便袋里装的李中南午饭,迈开了脚步。
看着父亲颤巍巍的样子,李中南一时心中火气压抑不住。左右看了看,地头有一个前些日子施完化肥后扔着的蛇皮口袋,李中南走上前捡起来拿在手里。
父亲要绕到正门进厂,这一圈就有半里多路。李中南估计了一下,顺手又在地头捡了一根木棍,迈开大步,穿过玉米地向路走去。
玉米地的这一边是工厂,另一边就是那条水泥路,老板想着以后做大了,就在这块地上起新厂房。夏天正是玉米长得最盛的时候,一人多高,外面根本看不见里面的情形。以前打鬼子的青纱帐,想来也不过如此,那年代的高梁未必比现在玉米高。
李中南对这块地熟悉无比,他上班下班贪路近,经常从这里走。认准了金链子年轻人待的那棵树,几分钟的时间李中南就到了附近。
从玉米地里看出去,年轻人正靠在树上看手机,不时口里喊两声:“嘿,我操!”不知道正在看的什么鬼东西。
正是中午,火辣辣的太阳当头照着,路上除了父亲,再没一个人影。
看着父亲的身影转过街角,李中南从玉米地中几个大步冲了出去,朝着背对自己的年轻人肩膀上就是一木棍。跟着一脚踹在他的腰眼上,把他踹倒在地。
一抖手中的蛇皮口袋,李中南把地上的年轻人脑袋罩住,摁在地上,抡起铁块一样的拳头只是捶。心中的怒火,全都发泄在这一顿暴揍上。
年轻人在地上死命挣扎,却如何能够敌过李中南从小打出来的身手?从小到大,李中南这一双拳头还从来没有吃过亏,把金链子死死按在地上。
“谁?他吗谁?这县里谁不知道我龇牙赵四!是好汉,有种他吗单挑!——哎呀,我操!打破我头了,我操!你有本事打死我,不然老子起来,一定他吗弄死你!弄死你!”
李中南一声不吭,扬起拳头,一拳砸在赵四的脑袋上。
“我你妈,打我头!讲究的谁他吗打头!好,好,我他吗一定弄死你!打听打听,我龇牙赵四什么人物,这县里谁敢动我,我他吗弄不死你!”
李中南左右看看,估计父亲快要进厂了。不在这里纠缠,用尽全力,一拳捣在赵四的腹部。这一下打得狠,赵四的身子像个虾米一样缩了起来。
随手把棍子砸在赵四的身上,李中南迅速钻进玉米地,消失在了青纱帐里。
回到棚子,父亲正坐在平台前等着自己。
李中南走上前,在身上擦着手道:“爸什么时候来的?等久了吧?”
“刚坐下,刚坐下。”父亲把装午饭的方便袋小心地递给李中南,“快吃吧,还热乎着呢。进来的时候,我见门口的师傅都吃完了,在树荫下睡午觉呢。你快吃了饭,也好好歇一歇。夏天人容易乏,工作这么累,可要注意休息。”
李中南接过方便袋,在平台前的木墩坐下,拿起了筷子。
见父亲站起身子,李中南道:“爸,路上小心些,车来车往的。”
“没事,我走路都走路边,小心着呢。”父亲一边说着,一边走出了棚子。
李中南大口地吃饭,如同老虎一样。菜里面没有肉,就连油都很少,但李中南吃得格外香。刚才把金链子赵四痛打一顿,足够今天下饭了。
吃完了饭,李中南找出几个自己收好的大纸箱,铺在风口,躺在上面睡午觉。
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上班时间到了,小张回到钻床前,戴起耳机,听着让他左摇右摆的音乐,给上午李中南画好线的钢板钻孔。
李中南拿了一把大扳手,检查装好的机器。螺丝没拧紧的地方,他一一拧紧。王八蛋老板赚不赚钱他不管,这些机器是卖给乡亲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