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丽丝赶紧捂住脸,说:“……别看我!“
她用手往脸上乱抹一通。
然后,开骂!
“混球!”爱丽丝是这样骂的,不过她却笑得灿烂,露出了小门牙——她突然就捂住了嘴。
一会后,她又说:“我恨你……嘻,你,终于来了……不,不!!我是说……我刚刚是多么尴尬,这是你害的……”
渐渐的,她又哭了,一个劲地哭。
哭着哭着,她又说:“我……该这样对你说——你这无礼的野小子……见鬼去吧……蠢货!犟鬼!不过,现在……我没心情说这些话……”
冯晓军:“……起来!擦擦脸……一副鬼样!”
爱丽丝:“……你知道吗,我们只剩……”
冯晓军:“……四十九个民族。”
爱丽丝:“我甚至现在才知道,塔萨傣族只剩下一位老人,一位已经去世的老人,在以前我听说过‘民族脊’上有关陈爷爷把他儿子画作补完的故事,很感动,差点要把它写成轻小说,但我现在怎么也没想到,他已经是塔萨傣族最后的族人,我的上帝啊,我什么也没做过,即使是写一篇模仿朱自清的‘背影’的文章……”
爱丽丝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也不擦,就让眼泪一滴一滴往下淌,她说:“……简直是糟透了……咳,像失去了一位亲人……看到银行凹型大楼上的五十面国旗了吗?就在他们取下一面旗帜的时候——就像我把妈妈晾在阳台上的空调被取下来时,却突然想起这已经是她的遗物了,我会坐在国际象棋的棋盘上上发愣,我会在餐桌上不知不觉摆多几只餐盘……这个家庭已经不完整了,房子坏了,你可以请修理工人去修,或者干脆换个新‘家’,不,是新房子——塔撒傣族的灭亡,甚至让我感到这个国家已经不完整。”
冯晓军仿佛看到一间空荡荡的房间……
他很快想到朱自清的散文《背影》,脑海里并没有浮现出那青布棉袍黑布马褂的中年人的背影,他只记住那辆大巴车洒脱的融入黑暗,在昏暗的路灯下连影子也模糊得可怜,从此冯晓军的父亲音信全无,更别提两兄妹那见鬼的抚养费。
冯晓军取出“手帕”,其实那是他校服外套的下摆。
爱丽丝左脸颊上的一颗泪珠硕大,像粒透明的琥珀。
冯晓军的动作生涩,他犹豫不决。
该不该帮她擦泪?
如果是冯婷哭的话……
矫情!
不该!
冯晓军把“手帕”甩在爱丽丝手上,说了句:“擦擦!”
爱丽丝眼疾手快,她拿着手帕往冯晓军脸上一伸……
拭着了什么?
泪?
“不客气!”她嗔了句,把“手帕”往冯晓军的胸膛一掷。
爱丽丝这句“不客气”,听起来,痛快!
这时晶贝广场上驶过几辆“大家伙”。
“我的上帝!蝗恢缸懦“民族脊”方向驶去的那辆挖掘机大喊,“他们……不!我得过去!!”
冯晓军冷不防被她的肩膀猛地一撞,身体往后仰,差些连后脑勺也要砸在水泥地上,幸亏他用两手撑住了地面。
就在他立起身那会,爱丽丝已经跑出了一段距离,把冯晓军远远地抛在了后头。
其实那辆蓝色的挖掘机是由重型卡车搭载着的,挖掘机属于履带式中小号型,0.8方铲斗,只有87ps马力,但这足够弄倒一根石柱了。
跟在重型卡车后面的,还有几辆银白色的集装箱卡车,他们只是驶进了晶贝广场便停在了喷泉池旁,工人正在卸箱,广场上出现几件比人还高一头的青铜像。
爱丽丝与冯晓军已经跑进了民族脊,他们穿梭在一根根石柱之间。
这些柱子上都画着一些载歌载舞的人物图案,冯晓军跑得快,看得不是很清楚,也没时间仔细看,不过可以感觉到的是,这些画已经有了年头,彩画的颜色有点淡了。
忽然,他好像觉得许多穿着奇装异服的人,站在石柱面前作画,要不是他们的身材魁梧挺拔,冯晓军差些要把他们当成自己班上的同学了,他记得,同学们也是像他们那样衣着绚烂的。
冯晓军还记得老师介绍过民族脊,在建国十周年的一个月前,这五十位各民族最杰出的民族画家接到中央号召,从五湖四海赶到晶贝,在这五十根柱子上现场作画,当时工期紧,他们仅用了两个星期的时间,便在这些石柱上留下了各民族的烙印。
冯晓军仿佛看见了满地的草席地铺,以及遍地的颜料画笔,他跑着跑着,忽然“哐当”一声,右脚似乎踢上一只锡制颜料小桶,桶中的玫瑰红颜料撒了一地,不,冯晓军没有踢着任何东西,不过地上那像凝固的血液般的淡淡玫瑰红,依稀可见。
石柱上的画很奇特,冯晓军算是大饱了眼福,举个例子,彩画上的绿,会有翠绿,柠檬绿,苹果绿,橄榄绿,绝不会有哪一幅图案的绿是相同的。
冯晓军打了个冷战——不仅是绿,各图案上的任何一种颜色,决不会相同。
五十种绘画手艺,五十种色彩,五十种气味……
气味!!
当冯晓军跑过一栋石柱时,他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荔枝味,就像捣烂的荔枝肉。
他登时就停下脚步——他闻到了家乡的味,只是无论如何,他也无法猜到,那股荔枝味是来自石柱画上,一位少女端着的托盘上剥了皮的“荔枝”。
气味就在前方,冯晓军不断地往前跑,渐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