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晚膳。
炮击南京持续了大半天,整个中华门一带已被硝烟熏得乌黑。只是这成效却并不乐观。
幕府山上,朱琳渼正持望远镜观看,就见炮弹如雨般落在南京城墙上,但这六七个时辰的炮击,那墙面上却连个坑都没轰出来。
而城头上持铳挎刀的虏兵排得密密麻麻,在两米多厚的胸墙保护下死死盯着明军大营。在众多清军的间隙之中,还有不少大炮随时准备向攻城部队还击。
南京不愧是整个东亚最坚固的城防。朱琳渼眉头紧皱,十二磅炮在这种巨型条石垒成的城墙面前简直像玩具一般,看这情况,估计就算调来三十二磅炮,其作用也相当有限。
“殿下,这应天府的城太硬了,如此轰下去不知要到何年何月。”邓山方才去看过炮击的效果,便带着几名麾下军官登上幕府山,向朱琳渼敬礼高声道,“属下愿率部做前锋,率先登上南京城头!”
他不久前刚和张煌言攻下杭州城,不免有些信心爆棚,加上又是个急性子,毫不犹豫地就跑来请战。
朱琳渼转身道:“邓将军可知城中有多少虏贼?”
“回殿下,城中原有洪承畴直属八九千人,加上前几日溜回去的黄鼎等部,如今接近四万贼兵吧。”
“那便是了。”朱琳渼摇头道,“经过句容一战,我军尚能参战的将士还有两万七千左右。
“兵法云,‘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我军虽然战力较强,但人数太少,加之南京城高八丈,强攻难有万全把握。就算真能攻下来,必然也会伤亡惨重。”
克服南京仅是大明崛起的第一步而已,后面还有西北、北直隶、辽东、蒙古甚至西伯利亚、准格尔、叶尔羌等地,如果在这里把龙卫军和破虏营拼完了,今后的仗还怎么打?
“殿下,缴获勒克德浑的攻城器具已经运抵,”邓山仍不肯放弃,“您且让属下一试……”
“邓将军,虏贼那些东西仅能对付沿途小城。”余新刚才正在向朱琳渼汇报军粮的情况,闻言也是劝阻道,“别的不说,单是云梯就不够八丈高。便是要强攻,也得先召集工匠,新造攻城用具才行。”
他正说着,陈雄飞也赶来了,向朱琳渼敬礼道:“大人,以炮营手中这些炮轰击大半日,却成效不彰。属下以为,不若先暂停发炮,调三十二磅重炮再试,或以臼炮投射城内。”
朱琳渼仍是摇头,“南京城每侧宽十里,仅五门臼炮,便是射入城中也如隔靴搔痒。”
他吩咐陈雄飞道:“此外,即便轰不动南京城,这炮击也得继续。炮声一停,就等于告诉城内外的所有人,我们拿南京城没办法,势必极大影响我军民士气,涨虏贼威风。”
“是!”
朱琳渼又对余新道:“还有,吩咐陈逸,让他将之前用来欺敌的‘土垒’‘碉楼’等都建成真家伙,以防洪承畴狗急跳墙。那些建虏俘囚任他调用。”
“是!”
一旁始终没有做声的张家玉忽然拱手道:“禀大人,就攻城之事,属下倒是有一计,只是施行起来颇为危险。可如此这般……”
待他将计策细说一遍,邓山先乐了,“张将军这主意对我邓某人的胃口!”又转对朱琳渼拍着胸脯道:“殿下,便交给属下来办吧,定教洪老贼大吃一惊!”
朱琳渼思忖点头,“此法可行。那便劳邓将军着手准备,届时务必要多加小心。对了,还可调臼炮在城南诱敌。”
“殿下放心,必不负所望!”
……
两日后,南京城中。
“都堂大人,南军日夜以重炮袭城,如今城中人心惶惶。仅这两日妄图开城迎贼的便抓了三四百人!”杨承祖一脸苦相道,“若再这么下去,不用南人来攻,我们自己便先乱了……”
杨志和白了他一眼,“江宁城高墙坚,南人的大炮轰了近三日,我看也没能把我们怎样。倒是杨总兵自己生了怯意。”
杨承祖立刻道:“杨都司,你我虽知江宁城无虞,但我们手下士卒还有城中满汉百姓却不知啊!你可知城中盛传,南人皆是铁兵,有妖术护体,甚至指城外炮声乃是敌以天雷劈城……”
“一派胡言!”
黄鼎也插道:“勒克……勒贝勒此番战败,极损我军士气,杨总兵所虑不差。再令南军大炮这么轰下去,难保城中不乱。况且,一日两日无妨,这大炮连续轰上数月,再坚固的城池也难保不破。”
杨志和不屑道:“我城中尚有四万大军,近来又征发了上万民壮充军,我就不信还对付不了两万多南人!”
恰好城外又是一阵火炮巨响传来,他当即对洪承畴拱手道:“都堂大人,属下今晚便率军杀出城去,先尽毁明军大炮再说!”
洪承畴半闭双目,无力地揉着眉心,自从勒克德浑兵败的消息传回南京,他已经有好几宿没睡着觉了。
他至今也还想不通,明军为何会突然变得如此厉害,三万人马便将七万清军精锐击败!难道是自己一直以来都看错了,实则南明气数未尽?这大清和南明的国运到底谁压过了谁?
他听闻杨志和所言,这才费力睁开了眼睛,对后者道:“你有把握?”
“大人,属下以为,勒贝勒多是因轻敌才招致一败。那些溃兵为免战败之罪,才极力夸大敌军战力,不足为信。”杨志和道,“属下此战便要大家都看到,明军仍是群废物而已!”
对!或许只是败军以讹传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