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即将配流岩州,山高路远瘴疠横行,你还要跟着我同行?”
赤毕回头看了宇文融一眼,这才言简意赅地说道:“郎主早有吩咐,宇文少府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我自会相从宇文少府前往岩州。”
宇文融从家里带了五个仆人来到昭州平乐,可现如今只剩下区区两个老仆,其他三个壮年的都已经逃亡得无影无踪,尽管他沦落到这个地步,也不会再有什么人用暴力手段觊觎他的性命,可他还记得自己刚刚上任的时候,那次山民闹事,不敢冲击刺史署,却来冲击县廨,他因为不受待见而被迫出面前去平息,可他他根本听不懂那些山民的土语。倘若不是赤毕突然现身,并露出一手超绝的武艺震慑了山民,恐怕他早就没有命在了。
事后,他才知道,赤毕是受了杜士仪之命到昭州平乐保护他。既然道破了身份,赤毕就一直呆在了他的身边。可他没想到,这样一个武艺高强的人竟然能够在昭州守着他整整一年多!
“杜君礼高义,我自然铭感五内,我并不是有意拖延……”
不等宇文融把话说完,赤毕就打断道:“我之所以一来便如实告知宇文少府我之来意,就绝不会得了东西便立时遁去无踪。宇文少府既有疑虑,那就无需解释。这一路上,我自会善尽职责。”
赤毕如此说,宇文融越发觉得心中愧疚。然而,蝼蚁尚且贪生,更何况是他?他还有妻子和儿女在远方守候,倘若就这么死了,岂不是让仇敌更加得意?而且,他仍然还留着万分之一的希望,希望天子在发现国家财计没有他绝不可为的情况下,宽宥他的那些疏失,让他能够起复重新回朝。也正因为如此,赤毕所求的东西,他不由得犹豫着不想给出去。当然,潜意识中,他更怕没有这样一个可靠的护卫随侍,自己根本无法在岭南生存。
然而,等到从昭州动身前往岩州,他方才知道,这一路上究竟有多艰难。尽管说是只数百里路,可一路基本上没有官道,只有那些山间林间小道,车辆根本无法通行。而那些押送他前往岩州的军卒凶神恶煞,硬是逼着他每日必须赶路五十里以上。一个跟着他多年忠心耿耿的老仆在出发十天之后就因为发病赶路,最终一夜高热后,第二天一清早就撒手人寰。默默葬了老仆之后,宇文融自是心情越发沉重,又走了两日之后,自己也因为忧虑过重,瘴气又深,一下子病倒了。
面对这样的景况,为首的小军官大为恼怒,本还要再逼,赤毕终于看不下去了。若非他带着避瘴气的药丸,又提早给自己和宇文融几人服下,恐怕不习惯南方气候的他们早就支撑不住了。他纵使铁打的筋骨,总不能把宇文融背到岩州这种荒僻的地方去。因此,他嘱咐另一个老仆先行看护宇文融,随即就把为首的小军官叫到了一边,以宇文融感染瘴疠为由,要求回昭州或是邻近州县暂时休养。
“时间那么紧,根本不能宽限,更何况休养!”
“按照永徽律疏,流人如若在路上患病,就该给假调治,不在每日五十里程限之内!”赤毕直接硬梆梆地顶了回去,见对方面露凶光,手甚至按在了刀柄上,他便哂然一笑道,“我并非宇文少府的从者,而是其京城好友派来随侍左右的。你若是不答应,我便到桂州都督岭南采访使张使君那里去告状,倘若张使君也不理会,我就到长安去告御状!”
说到这里,赤毕伸手在一旁一棵粗大的竹子上一按,旋即猛然出拳击去,那硕大的竹子竟一瞬间折断倒地。见那小军官为之瑟缩,他方才安之若素地回到了宇文融那儿,趁着几个军卒商量之际,把自己为宇文融请假调治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多谢,多谢你了!”宇文融一时流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感谢之色,但眼神中却流露出了深深的灰败。
“宇文少府不用谢我。”尽管宇文融如今连县尉都不是了,但赤毕在岭南陪着人呆了一年多,早已习惯了这个称呼,一时半会还改不过去,“我本来是可以花钱买通他们。但这些人久在岭南,若是真的起了坏心,我一人难以抗衡,毕竟他们更识得路途。与其如此,只能暂时狐假虎威胁迫他们听命。”
宇文融半辈子风雨,什么都经历过了,当然明白赤毕担心的是什么。他轻轻点了点头,但随即低声说道:“不过,不要送我到这桂州所领之地休养,桂州都督张九龄乃是因我弹劾张说之故,这才由中书舍人任上被贬出为外官,必然恨我入骨,想要我死也不为过。去广州!”
竭尽全力吐出这几句话,宇文融一时气喘吁吁,好半晌方才低声说道:“广州不比这里气候湿热瘴气横行,而且有好大夫。”
张九龄何许人也,赤毕却还知道一个大概。尽管其人颇有刚正之名,但他眼下最重要的是保护宇文融的安全,宇文融既铁了心要前往广州,他几乎想都不想便答应道:“好!此事交给我!”
折返平乐然后回广州的这一条路,却是通衢官道。经贺州的临贺、封阳,再往东行,便是广州地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