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飞蝗密布的情景,崔俭玄已经没有头皮发麻的感觉了。他身旁不远处的大车上满满当当堆着各色笼子,这是他让人几乎把登封坊市以及邻近各乡中能买的鸭子全都一网打尽的结果,其中甚至不少都只是雏鸭。因为人手不够用,他毫不客气地向登封令崔韪之把家里的仆从借调了十几个帮办此事。
此时此刻,眼看几个真正赶鸭子上架的牧鸭人打开鸭笼驱赶了一批批憨态可掬的鸭子出来,继而鸭子扑打着翅膀在满是青苗的田间欢快地扑腾着,啄食着那些蝗虫,这情形乍一看去荒谬可笑,他忍不住咧了咧嘴,可一想到一边是乡民捕蝗,一边是鸭子上阵,所过之处几无漏网之鱼,飞蝗一时殆尽,效率高了一倍不止,起初不过抱着试试看,不行也只是杜士仪出丑心态的他,不知不觉就挑了挑眉。
那个从前根本瞧不上的所谓神童,还真的是鬼主意一堆堆!
“嘎……嘎……嘎……”
鸭子叫声在田中显得格外刺耳,即便原先视蝗虫为神明而不敢动手的乡民,在看到驱鸭捕蝗的场面之后,被杜士仪的大声劝说而说动。要真的是老天显灵降灾,又怎会被区区水鸭轻易吞食?而眼看崔俭玄命人四处搜罗鸭子,差役们那天在宋曲听杜士仪说飞蝗可以喂猪,而且今秋田亩减产几乎是必然现象,肉食自然也会水涨船高。所以,不用杜士仪再说,这些老油子合计过后,也在一两日之内,搜罗了登封坊市和四乡众多仔猪。
如今不过十余日,他们买下的那些仔猪找了田舍饲养,在一车车无穷无尽蝗虫的喂食下,已经肥大了几圈不止,显然数月之内便能出手货卖。这一进一出的利润,足以让他们眉开眼笑,成为最积极的人。若不是崔俭玄太有钱,集市乡里就连鸭雏都给买光了,他们恨不得连那个也插上一脚。这会儿,满头大汗的吴九便高一脚低一脚地从田埂上回来,到了崔俭玄面前便满脸堆笑地说道:“崔郎君,这日头毒辣,你不如到树荫底下避一避?”
“我瞧着就是那样晒不得太阳的人?”崔俭玄冷哼了一声,随即抬头往不远处那一道道火光望去,知道是杜士仪正带着捕蝗的乡民在火焚蝗虫。
火光之中,杜士仪看着那无数化为灰烬的蝗虫,心里颇为惋惜,但更明白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这么些天过去,尽管蝗虫可食这个消息已经在登封县城以及各乡各村传了开来,但毕竟敢于尝试的人只是少数,晒干了将其存为冬粮的则是更少数,家中养鸡鸭养猪的固然意动,可毕竟数量有限,用不到那许多。他自己也让田陌雇了几个人晒干存了一二十石的蝗干下来,又在竹林草屋中养了鸡鸭,可剩下的就只能如此付之一炬,毕竟填埋却怕斩草不除根,投水又跑得太远。他倒是敢卖香酥蝗虫,可敢尝鲜的人却没几个,就好比那个胆大的崔十一敢吃,身为登封令的崔韪之却碰都不敢碰!
连着在田间转了十几天,又带领乡民扑杀水淹火焚,他那原本在病后显得青白,好容易才养得红润的脸色,如今却是被太阳晒得有些发黑,喉咙也因为连日四处奔波指挥而有些嘶哑。而前几日转战一个村子时,正在上香祭祀所谓蝗神的村正还带着村民不分青红皂白打上了前,在他胳膊上留下了几处淤青,最后却总算在他的说服之下带着全村百姓加入了灭蝗。如今,登封各处不少百姓都打起精神开始了对蝗虫的围追堵截,即便蝗患尚未得解,但比起从前的消极对待却强多了。
“阿兄,喝点水吧!”
听到旁边的声音,随手用袖子擦了擦汗的杜士仪顿时转过头去。尽管最初瞒过了杜十三娘,但小丫头聪明机敏,很快就从不善说谎的田陌口中套出了实情,却是不由分说地跟了出来。男装打扮的她每日寸步不离地紧随他左右,从不叫苦叫累,这十几天他固然晒黑了,小丫头又何尝不是?接过杜十三娘递来的水痛喝了几口,他就冲着小丫头笑了笑。
“这天气越来越热,如今四乡百姓多半都响应了灭蝗,你也不用再天天跟着我了!”
“阿兄都不怕,戴着软帽的杜十三娘脸上却是红扑扑的。见杜士仪叹了一口气,接过竹筒的同时,却递了一块帕子过来,她笑着擦了擦脸,随即便满脸雀跃地说道,“阿兄,这一回要是登封灭蝗能够成功,你是不是大大有功?”
杜士仪忍不住摸了摸比自己矮大半个头的杜十三娘的脑袋:“大灾当前,能出力就出力,若不灭蝗,咱们无粮可吃,在嵩山也呆不下去,就得卷铺盖回乡了,所以这也算是自救。至于功劳这种东西,你阿兄去县署毛遂自荐的时候,也不是冲着功劳去的!”
杜十三娘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了深深的敬服:“阿兄真是菩萨心肠。”
“只苦了你天天跟着,去歇一会儿吧。!”
“阿兄不累,我也不累!”
见小丫头固执得很,就是不肯到树荫底下去休息,杜士仪一时无奈,也只能由着他去。当村正宋十八带着几个青壮过来之后,他也就再顾不得杜十三娘,事无巨细地叮嘱着土埋时要注意的各种事项,最后又叮嘱道:“如今灭蝗只是力保今年的收成,但为防其明年卷土重来,也得未雨绸缪。第一,河塘边水草若太多,容易引来飞蝗产卵,一定要注意;其二,虫卵孵化初生之际,飞蝗只能在地上跳跃,所以见地上成片松土,便需上报官府带人扑灭;第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