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安命人将剔除壳子的满黄团脐大螃蟹奉到郑贵太妃面前,自己悠然饮着面前的桃胶雪蛤汤,狭长的凤目中一丝凌冽的神情一闪而逝。
“郑荣将军本是国之栋梁,他正当壮年,怎么贵太妃娘娘说得令家兄如此不堪?依本宫之见,你便是甘心清灯古佛,未必拖拽上整个郑家。”
听得瑞安话里夹枪带棒的意思,郑贵太妃黯然无语。她端起面前的桂花酒轻轻一抿,将那只配了姜醋的螃蟹推开,淡淡起身驳斥了几句。
“人各有志,臣妾心如枯井,自然也不愿家兄再起波澜。殿下的好意,臣妾替家兄谢过。至于郑家是荣是辱,百年之后都是一抔黄土,殿下不必费心了。”
郑贵太妃早洗尽往日铅华,一袭青莲灰的素色宫裙,只以银线在领襟与袖口处勾着些瑞兰花纹。她通身上下摒弃了金玉俗器,只在低挽的发髻上插了根乌木发簪,长年吃斋念佛,身上有一股隽永的檀香气,叫瑞安无端添了烦腻。
既是拉拢不得,瑞安也不预备给郑家留什么好声气儿。她端着杯西洋舶来的葡萄酒,盛气凌人的眸间全是一片戾气:“既是贵太妃娘娘心意已绝,本宫也不勉强。不过念在相识一场,奉劝娘娘一句,凡事三思而后行。”
郑贵太妃已然立起身来预备离去,闻得瑞安的话便又回过头来向瑞安恭敬地行了一礼:“臣妾谨遵殿下教诲,这便回去好生思量,多谢殿下的美意。”
昔日风华绝代的女子如今形如缟素,那黯然离去的身影似是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结束。在坐的无不是聪明人,各自将局势瞧了个透彻。
不愿屈服于瑞安淫威的,便选择了深居简出,仿效郑贵太妃敲起木鱼,只望能置身事外。更有些恬不知耻的,被瑞安许下的财帛功名动心,竟纷纷劝起了父兄,要他们私下里拥戴瑞安。生死之际,人性便得到了最鲜明的体现。
李隆寿一行依着既定的路线匆匆而行,骁骑营人数虽然不多,贵在对李隆寿忠诚不二。出了皇城不久,李隆寿便传了骁骑营统江统领觐见,叫他悄悄派人去打前站,约着董大人与黄怀谦等几位忠臣在三清山下会合。
朱雀与玄武等人的旧部一直隐匿在云台山麓,自打与李隆寿会合,聆听了年轻君王的旨意,无不摩拳擦掌。他们分出一部分悄然随行,明着依旧是骁骑营的区区百人担起护卫之责,暗地里追随李隆寿一行的却似滚雪球一般。
一路行来,有质朴的百姓闻得陛下出行,竟自发迎在官道与田间纤陌交通之处。大伙儿对瑞安敢怒不敢言,唯有以这样的方式支持年轻的帝王。
李隆寿且走且亭,势力越来越大,有如星星之火,大有燎原之势。
临行前李隆寿早拜托了郑贵太妃与郑荣将军联络,要他严密保护藏匿在西山与苍北大营里的势力,大家不到最后关头不得暴漏身份。只待朱氏父子调用兵力,我方便将贼子们杀个措手不及。
从前郑荣将军带出的部分军队已经分散在各处,大家化整为零,并不引人注目,如今抓紧厉兵秣马,等待与瑞安的终极一战。
三清下山,何子岑早派人屯好的大营间,已经聚集了李隆寿的部分人马。
先一步而至的董大人与黄怀谦倶是满腔豪情。董大人手揽胸前花白的胡须,老当益壮的身子板儿挺得笔直。黄怀谦目露激昂,文人也有铁骨钢肠。
骁骑营行至此处,分散在各路的人马会齐了一部分,都等待聆听李隆寿的旨意。连同刘才人的一方势力也早早出动,留了朱雀与青龙在家中坐镇,玄武带着一支人马前迎,终于见到这位年轻的帝君。
酷肖先帝的面庞、礼贤下士的作风,令玄武几乎要扼腕而叹。他跪在李隆寿面前,哭得涕泪泗流:“罪臣玄武等有负先帝所托,误中贼人奸计,以至这些年置陛下于水深火热之中无力庇佑,实在罪该万死。”
玄武奔波各处,与郑军将军等都有联系,却无缘得见帝君真颜,这还是他们君臣头回见面。李隆寿袍袖一展便就请玄武起身,深深一揖道:“前辈此言错矣。那罪责自在背主弃义的黑衣客,与您三位何干?”
李隆寿慨然开口,全是肺腑之言:“三位前辈替我大裕皇室保全了才人娘娘与朕的幼弟,又设计斩杀黑衣客,断去瑞安的左膀右臂。正是劳苦功高,立下汗马功劳,何来罪臣之言?”
玄武羞愧地摇摇头,依旧冲李隆寿告罪道:“罪臣等识人不清,以致酿成今日之祸,实在难辞其咎。至于保全了殿下与娘娘,到有大半是托赖灼华郡主的庇佑,更不敢居功。”
李隆寿蟒袍玉带,清隽的面容全是儒雅之色。他和煦笑道:“灼华郡主自然功不可没,三位谦卑义薄云天,又何须过谦?隆昌与才人娘娘这一向可好?”
玄武拱手道:“主子与小主子一切都好,如今正在大阮皇城翘首以待。咱们盼这一日已经盼了几年,好不容得等得老天开眼。青龙与朱雀两个担负着主子的安危,今次才未能同罪臣一同前来相迎,还望陛下海涵。”
“前辈们何罪之用?当此用人之计,咱们还须同仇敌忾”,李隆寿脸上全是敬重之色,举目四顾阶下诸位忠君爱国之士温润地笑道:“想来瑞安废帝的诏书不日便会传至,朕此番也是背水一战。咱们只待重回大阮,朕同各位把酒言欢。”
帝君的慷慨之言引得众人欢呼响应,距离大裕皇城遥远的三清山下,一股坚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