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萧瑟,便是长宁宫内温暖如春,杨嬷嬷心间却有彻骨的寒意。
她悄然摸了一下袖间盛有先皇后指甲与头发的那个油纸包,从德妃黯然的目光中瞧见一丝希冀,只得暂时偃旗息鼓,期待着那位神医的莅临。
杨嬷嬷只是垂着头恭敬地应道:“奴婢全凭娘娘做主。”
仁寿皇帝听到此处,才晓得杨嬷嬷已然与至善见过面。至善自矜身份,无论是朝廷命妇还是后宫嫔妃,她自来不假以辞色,此刻却对这位老嬷嬷颇为优渥,乃至于提前派了人专程来接,显见得杨嬷嬷在她心间颇有地位。
“至善多日不曾进宫,她府上是哪个来了?叫她进来,朕问几句话”,瞧着德妃娘娘脸色不善,仁寿皇帝讪讪而谈,脸上的不虞一闪而逝。
至善想要迎杨嬷嬷入府的心十分迫切,今次特意让自己的乳母齐嬷嬷前来迎人。齐嬷嬷一早便到了长宁宫,只碍着仁寿皇帝在审人,她便避在了偏殿。此时闻得仁寿皇帝传唤,她才忙忙上前见驾。
仁寿皇帝见是齐嬷嬷亲至,眼里有片刻的愣怔,问道:“至善怎么叫你入了宫,如今是哪个陪在她的身旁?”
齐嬷嬷是早前先皇后赏给至善的人,与杨嬷嬷自然熟识,她向仁寿皇帝行了叩拜之礼,方郑重回道:“公主身畔有那几个陪嫁的丫头侍候着,仪宾这些日子也寸步不离,陛下不必担心。到是一心牵挂着杨嬷嬷的安危,公主才派奴婢一早便入宫等候。只为求得陛下恩典,将杨嬷嬷接到公主府中荣养。”
“你与至善从前相熟?”仁寿皇帝审视地望着杨嬷嬷,眼里闪过一丝狐疑。
未待杨嬷嬷回答,齐嬷嬷却是躬身答道:“至善公主出生时,便是这位杨嬷嬷替她接生。若论起她们主仆的情谊,便是奴婢都望尘莫及。因此公主早便派奴婢等候在此,务必接得杨嬷嬷回府。”
齐嬷嬷话间虽然婉转,仁寿皇帝却从中听出了至善的不虞之意。想来自己偏袒谢贵妃,杨嬷嬷告不倒御状,已然在至善预料之内。
齐嬷嬷却不瞧仁寿皇帝脸上的七荤八素,她是前日才晓得先皇后竟然含冤负屈,守着至善不敢落泪,回到自己房中却是痛哭了一场。
旁人只晓得至善颐气指使,被惯得不成样子。唯有齐嬷嬷这样的老人才会晓得至善当年疼痛失母亲,一颗心受了多少煎熬。
仁寿皇帝审案之际,齐嬷嬷便在偏厅小坐,殿内的情形瞧得一清二楚,颇有些为旧主不值,此刻回答着仁寿皇帝的问话,亦是恭敬而疏离。
她清晰地转达着至善公主的吩咐,请仁寿皇帝允准她将杨嬷嬷带至公主府中,由至善公主向这位昔日的老婢略尽孝心,以弥补杨嬷嬷这些年东躲西藏的苦楚。至于先皇后的旧事如何,齐嬷嬷已然不屑多问。
瞧着德妃平静的目光里带着深深的遗憾,两个老嬷嬷又是一脸的嫌弃,仁寿皇帝如何不晓得此时四面楚歌,只碍着有些事情不能言说,也只得委曲求全。
此时不解的便是若依着至善的性子,她既然知道了此事,晓得自己在长宁宫审人,她必会直闯进宫向谢贵妃问罪。此时却只是派个心腹之人来索要一个奴婢,颇不是她的性子。
只怕爱女心中不痛快,仁寿皇帝便关切地问着齐嬷嬷道:“至善如何不进宫来,她可是哪里不大舒坦?可有什么话要你传给朕?”
自来将这位公主捧在掌心,仁寿皇帝脸上的关爱做不得假。齐嬷嬷却是脸上表情不多,更似是公事公办。
她向仁寿皇帝行礼说道:“公主晓得此事,早便悲恸了半日,本来已然派人套了车,却略动了些胎气,只得重新歇下。如今驸马爷已然请了太医,服了安胎的汤药,不敢移动半步。只怕杨嬷嬷为人所辱,公主才要奴婢务必跑这一趟。”
“至善何时有了身孕,怎得朕并不知情?”细细回想间,至善上次入宫大约是月余间的事情。那时间至善脸色有些灰暗,仁寿皇帝还曾切切问及,至善只道自己夜来失眠,不曾想是有了身孕。
生怕爱女再受刺激,仁寿皇帝紧张的神情溢于言表。他直直望着齐嬷嬷,一迭声地追问过去。德妃娘娘也是头次听得至善有孕,想到自己带杨嬷嬷与她相认,里头颇有几分私心,不由满面愧疚。
爱子之心人皆有之,若因着自己的私心误了至善的骨肉,当真是百死莫赎,德妃不由暗忖自己行事莽撞,也一脸急切地望着齐嬷嬷。
“公主本想等三个月后胎相渐稳再来向陛下报喜,今日提早说出来也是迫不得已。生怕陛下您信不过杨嬷嬷,便要奴婢先将人接回。待公主身子大好,再一并领着杨嬷嬷入宫来讨个说法”。
当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齐嬷嬷守着仁寿皇帝不卑不亢,几句话到噎得仁寿皇帝无言以对。若是不放人,势必会令至善情绪不稳。仁寿皇帝的确对杨嬷嬷的忽然出现有些怀疑,不过此时与即将到来的外孙相比,这一切又显得太不重要。
他只得嘱咐了齐嬷嬷几句,要她回去好生照拂至善,这才由她将杨嬷嬷带回。
眼见德妃娘娘眸中一片疏离,仁寿皇帝的午膳并未摆在长宁宫,而是识趣地摆驾离开。德妃娘娘依着宫规恭送出门,瞥见仁寿皇帝那讪讪的目光时,德妃娘娘第一次不与他对视,只选择了淡然移开视线。
太医院里到是寻出了先皇后的病例,字字句句记录在案,言之凿凿是天花之症。碍着刘院判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