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何子这句承诺,高嬷嬷脸上才又见了欢喜,她诺诺答应着,重新向何子行了礼,这才出了书房,准备回御花园去。
日暮渐渐西斜,天边的晚霞又如一方彩绸般铺沉。高嬷嬷缓缓走入御花园,再推开那个方寸大小的百日红废园子的木门,脸上挂着些欣慰的笑意。
园子里除却那几株开得正盛的花树,便是东一丛西一丛的药畦,都不是些矜贵东西,高嬷嬷却象对待孩子一般仔细。她借着未曾落山的夕阳余晖,开始用心在药畦前浇水,还不时弯下腰去,轻抚着药草青碧的叶子,露出会心的微笑。
夜色深沉,废园子里唯有一灯如豆。高嬷嬷掩紧了大门,将早些时收集的药草拿出,连同今日从长安宫带回的一小把婆婆丁与苦菊混在一起,在石臼里捣成细泥,又与些药末子混在一起,团成一粒一粒丸药。
那丸药赤黑油亮,高嬷嬷低下头去轻嗅着药香,又爱不释手地捧着,再小心地晾在里间的木制托盘上。待将一切收拾完毕,高嬷嬷这才微微直了直佝偻着的脊背,蹒跚着回到自己榻上。
暗夜沉沉间,离着御花园不远处的长春宫内却是略显嘈杂。谢贵妃又一次在梦中被先皇后所扰,懊恼地张开了双眼,命人将所有的灯尽数燃起。
在梦里,先皇后又一次扼住谢贵妃的咽喉,发出凄凉的低笑:“谢氏,你将无辜的罪孽强加在本宫身上,害得本宫香消玉殒。本以为会独获圣宠,其实早晚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谢贵妃在梦里抓住了先皇后的手,与她厮打在一处。她不甘示弱地回敬着先皇后道:“你纵然母仪天下又得到了什么?别以为坤宁宫里瞒得密不透风,便走漏不了风声。陛下究竟是为得你,还是为得缅怀许馨那个贱婢?”
先皇后笼了笼丝发,露出风华绝代的微笑:“爱屋及乌,本宫愿意成全,又与旁人何干?所谓投桃报李,本宫替陛下达成他的心意,陛下自然感激在心。难道你瞧不见本宫故去这些年,陛下对本宫依旧念念不忘?”
谢贵妃既恨且妒,死死去抓先皇后的手,先皇后却将她一把推开。好似从万丈深渊重重坠落,谢贵妃在梦中发出凄厉的惊叫。
然后,她的梦中有轻风徐徐吹起,先皇后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淡。伴着先皇后浅笑的声音亦在风中轻轻飘散,却依旧是谢贵妃挥之不去的梦魇。
叶蓁蓁夜半时被长春宫的喧闹惊醒,听得素纨回报是谢贵妃被恶梦惊扰,不得不重新披衣下炕,命素纨提着盏六角琉璃灯往谢贵妃的寝殿去看。
秋风乍起,琼华似是地上凝霜,夜间无端添了寒凉。叶蓁蓁笼着身上的秋香色折枝花卉纹斗篷,没来由悲从心起,不觉抬头仰望了下满天灿烂的星斗,浮出些娇柔又关切的笑容,步履匆忙地进了谢贵妃的寝宫。
谢贵妃饮了李嬷嬷端来的安神汤,神色已然恢复了和缓。见叶蓁蓁发丝被风吹得凌乱,只怕她扑了凉风,忙招手叫她榻上来坐,又吩咐人赶紧去煮姜枣茶。
将叶蓁蓁的手暖在自己手心,谢贵妃觉得一片冰凉,半是疼惜半是埋怨的说道:“都是底下人不晓事,怎么惊动了你。若被凉风一扑,明日有个头疼脑热可怎么好?今夜里莫再来回折腾了,喝了姜枣茶,便在本宫后头的碧纱橱委屈一夜,明日天亮再回去补眠。”
到也是满心疼惜,叶蓁蓁便不去拂她的好意。饮了李嬷嬷端来的茶,再殷勤替谢贵妃掖好了被角,这才去了碧纱橱里安歇。
谢贵妃素日不说梦话,今夜大约是被梦魇所扰得怕了,竟然连接吐露几句呓语。叶蓁蓁在碧纱橱里听得触目惊心,忍不住死死拽住枕头上掺着金丝的璎珞穗子,让那金丝膈得手痛。
德妃娘娘得了陶灼华略略提点,隐约对高嬷嬷有些印象。晓得何子身旁竟有这么不安份的人,感觉谢贵妃从前打理后宫实在有些纰漏。
生怕这刁奴每日信口雌黄,挑拨得七皇子与仁寿皇帝离心,德妃娘娘有心将她立刻驱逐,一则碍着何子的面子,二则对谢贵妃投鼠忌器,便想着事情还须从长计议。她对长安宫的事情格外留了心,私下里还对何子岑兄弟偶尔提及。
两兄弟手上都握着前世的秘密,虽然不能开诚布公,却各自回府苦思冥想。
前世里不记得后头何子身边有高嬷嬷这个人,成年的何子素日纵情山水,一直在宫内做着他的闲散王爷。他身畔还收笼了几个戏子伶人,整日爱扮着戏装粉墨登场,于军国大事不闻不问。
未见得何子对大阮的局势有什么影响,他却在大阮城破之时被横加杀戮。两兄弟怜悯他亦是死在瑞安屠刀之下,不约而同地劝德妃娘娘善待于他。
如今内务府归在德妃娘娘手中,她便暗地里关照这姐弟一二,秋装冬服都早早命人送去。连同今年新晋的君山银针,也给两姐弟各自留了一小罐。
仁寿皇帝嘴上不说,来长宁宫的时候却总是如沐春风,望向德妃娘娘的眼光比平日更含了些赞许。前些时波斯王胡里亥为了表达与大阮交好的诚意,特意送了几匹汗血宝马,仁寿皇帝晓得何子岱骁勇,还特意赐给他一匹。
谢贵妃无意间晓得此事,又将这笔糊涂帐算到德妃娘娘头上,背地里骂她一把年纪还要学狐媚子争宠。借着娘家母亲的寿辰,谢贵妃请了道恩旨,回了一趟宣平候府,与兄长关起门来密谋,要他网罗几个老臣替何子岩撑腰。
宣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