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中锦本来已经打算转身进城,忽然就见到了纪常安朝自己飞奔而来。他千算万算,哪能算到竟然在宁海又遇到了这小子?纪常安平日里跋扈嚣张惯了,却又说是追了自己两个多月,不知道他到底是搞的什么玄虚。
纪常安对自己身边的沈老头与严寡妇并没什么好气,只说道:“江淮船行和上隆船行是吧?我们记下了。”便一把箍住方中锦的手臂,说道,“跟我走!臭小子画的什么鬼妆。你就算是化成灰,我难道就认不得你了吗?”
沈老头和严寡妇见到纪常安根本没心思理睬自己,脸上都露出尴尬神情。他们两人到底是推测不出,这方中锦与自己苦等的贵客之间,到底是有仇还是有旧。一老一寡两人只能尴尬地对视一眼,转头又迎上那个色目人公子。
另一头的温润公子倒不像纪常安那样目中无人。沈、严二人见他笑得一团和煦,兴许是个好说话的主,便索性都不再去理睬刚才那两个怪人。沈老头先笑着对那温润公子打招呼道:“公子可是从京城中来的?一路当真是辛苦了。”他今日已经认错过一次人了,这回先要问问清楚再说。
温润公子笑着从马上下来,对二人一拱手说道:“咱家正是从京城而来。请问两位如何称呼?”
沈、严两人一听这位公子说话的声音尖细清亮,不由都是一愣。
那严寡妇还没算到其中要领,先娇笑着说道:“可是郑公子吗,奴家是上隆船行的当家。特地来为公子接风洗尘的。请公子一定要到奴家的家中坐坐。奴家早就备好了酒菜,公子就算是要住上一两日也是绝没问题的。”说着身子如无力自持一般靠向那个温润公子。
温润公子不动声色向边上挪了一步,堪堪躲开了严寡妇的依靠。他仍旧笑的和煦,说道:“咱家正是姓郑。单名一个和字。这次来宁海,已经定下了四海客栈。倒不敢叨扰这位夫人了。”
沈老头听了这话,心中暗笑。严寡妇这娘们终日依靠自己有一点姿色,做起生意来便不择手段。平日里你没脸没皮就算了,这回真叫做自作孽不可活。这郑公子长的已经是细皮嫩肉了。一开口,声音又比旁的男子尖细。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了,严寡妇竟然看不出来。这个郑公子分明是个皇上御前的内侍了。
原来他二人早就得到风声,说是皇上派了钦差来宁海挑选船厂。据说是要大批建造能航行万里的宝船。这样大的生意,若是被接到手中,便是十辈子躺着吃喝也不愁了。
而在宁海所有的船行中,数他江淮船行排第一。那个不要脸的寡妇继承了她死鬼老公的产业后,倒是把上隆船行越做越大,渐渐有和自己比肩之势。
但是这局势可能就在今天要发生改变了。从今往后,在宁海,或者说在整个大明,哪家船行能称的上是龙头老大?全看谁能笼络住眼前这个公公了。
沈老头心下得意,你严寡妇过去那些手段,倒要怎么用一个大内公公身上呢?别说笼络了,说不定还会让这位公公心生厌烦。看来是老天要我江淮船行兴旺啊!
他当下咳了一咳,对着郑和说道:“郑公……公。鄙人是江淮船行的沈海清。我们宁海县是小地方,客栈也不舒适。里面的伙计都是手脚粗笨的人,别怠慢了贵客。还请郑公子一定要到鄙人府中盘桓几日。我们宁海虽小,却还有一些不错景致。就由鄙人带郑公子一一游览吧。”
就见那郑和始终是笑眯眯的,脸上既看不出与谁特别亲热,也不对任何人露出半点嫌弃。
他和颜悦色地对眼前二人说道:“两位船行当家都是宁海县当地的富商巨贾。府上必定都是极舒适宜人的。但咱家此次有使命在身,要在这宁海县中要多走访几家船行。若是贸然住在两位府上,确实多有不便。等咱家的任务完成了,便一定要到两位府中叨扰,还请二位到时候不要嫌弃。”
这郑和是个笑面虎。谈笑间给沈老头和严寡妇一人发了一枚软钉子。他这话说的四平八稳,人人听了都没再多嘴的余地。
沈老头与严寡妇第一次见到这样年纪轻轻,但是又惯会交际的主,一时间都讷讷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郑和笑嘻嘻地对他们拱手,说一声再回。便牵着自己的马,小心翼翼的从两人之间穿了过去,倒像是怕这两人身上肮脏一般。
郑和走到已经看了半天戏的纪常安边上,问道:“常安,你费心费力,在皇上面前花了这么多功夫才抢这个苦差使。就是为了要找位公子吗?”说着朝方中锦拱手作揖,说道,“幸会。在下名唤郑和,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方中锦见郑和虽然也是色目人,但不像是鹿儿那样混着西洋人的血,反而倒是更近似大食国人的长相。
自从元朝以后,把所有突厥人、粟特人、吐蕃人、党项人、中亚契丹人、波斯人及少量大食国人都称为色目人。只因为他们的瞳仁都不是汉人那样的纯黑色的。
方中锦见这郑和虽然也在上下打量自己,但是他目光坦然,神情温润,并不令人生厌。方中锦便拱手说道:“幸会,在下方中锦。”
纪常安在边上不耐烦的说道:“别在下鄙人的了。听了厌烦的紧。咱们这就进城吧。”说着他又转头对方中锦说道:“你难道在宁海还能有什么地方可住吗?走吧,跟我一起去客栈。”他话语中没有半点商量的意思,仿佛一切都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方中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