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罚殿后方,一条狭长的鹅卵石甬道,沿路竹林茂密清幽,走到尽头,景色豁然开朗,长青观恰好坐落于此,是宫中戴罪女眷的自省地方。
观内除了来思过的人,便是一些尼姑,还有几个负责后勤庶务的嬷嬷和宫女。
来长青观思过的女眷,平日鸡不打鸣就要晨起,平日再高高在上的人,也得亲自去院子后面挑井水,自行洗漱,然后去前面的佛堂做早课。
早课下了,再回静修房内看经书,中午用完简单午饭后,去殿内佛前自省。
到了晚上还有一趟功课,课毕,观内师太会抽查弟子,让其默写或者背诵这一整天的早晚功课和括思过的女眷,这个抽查很重要,每一次都会记录在案,是罚期过后是否能够按时出观的标准。
近一年来,长青观都没怎么进人,一来就来了个皇子妃,那天,尼姑和嬷嬷颇惊奇,再听宫人说起秦王妃犯的错,更是诧异。
却见年轻女子站在宫人中间,来长青观前已除去华丽服饰,一身简素月白袍子,细纤腰身款款系了鸾带,打了个简洁的穿花结,不施脂粉,乌发鬟成松松的低髻,斜斜垂在胸前。
浑身清丽婉和之气,无风自来。
虽是来自省,神态却不躁不乱,甘之如饴。
女子巧步上前,对着众人轻福施礼:“近些日子打扰各位了。”
来长青观受罚的贵女们,刚一来要么焦躁不堪,乱发脾气,要么愁眉苦脸,至少也是垂头丧气,郁郁不堪,没什么好脸色。
尼姑们还是第一次见着一个像是来上门做客体验生活的,怎么看都不像个泼天胆子,莽撞冲动又娇蛮无大脑的贵妇。
长伴青灯古佛的出家人面面相觑,忍不住交头接耳。
一名老尼一叱,方才叫众人噤声。
老尼年约五十几,枯瘦容长脸,五官严厉,是在长青观主理事务的净逸师太,在宫里佛堂多年,算是长青观最老的一批人了。
净逸师太得知有皇亲内眷要来时,本以为来人犯的不过是贵女之间耳熟能详的那些争风吃醋、斗宠卖娇、下药堕胎、彼此插刀的老三样旧事,彼时还嘴角一撇,不乏轻视,还能有什么新意?
这些深宅后宫的女子,为了争男子,邀宠爱,无非也就是会这么些可笑的手段了,结果还将自己给栽进来了。
没料一听详情,脸色却是一变。
身为闺中妇人,不告夫家离奔,混迹乱民,私自动作,本就是大错,更不提还是授了宝印的皇子妃,一言一行,都应该是民间妇人的表率,怎么能有半点私自妄为的随心事?
实在太过分了!
净逸走近新人,目一扫,长眉略蹙,先给个提醒:“既然来了长青观,就是来佛前修行,不是来享福的,贫尼对佛祖前的弟子一视同仁,不会因为身份和地位而有所区分,今后若是冒犯得罪了娘娘,可不要见怪。”
从这天开始,净逸打起十二分精神,不敢有一点轻率,秦王妃进了观十来天,一双眼睛就盯紧了十来天,只是怎么鸡蛋里挑骨头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这新来的秦王妃,记性好,经书佛理读个两遍就能转述,背得七七八八,竟是个颇有慧根的。
观中生活枯燥乏味,云菀沁简直能闲出鸟儿来,与其这么等着刑满释放,将精力专注花在经书上,倒还能让时间流逝得快一点,原先在家中,打发时光,就已经抄写过心经、金刚经等一些入门佛经,十来天下来,又通读了《药师经》、《大宝积经》、《大般涅槃经》、《佛说大乘庄严宝王经》等经书。
长青观平日安静,与宫中其他殿室隔绝,只是每隔几天,宫中膳房那边的太监会送柴炭油米。
前日天气骤冷,下了些冰雹子,观内姑子和嬷嬷们都喊冷,找内务府说了一次。
今天傍晚时分,膳房太监来加送炭块和柴火。
每天晚上功课前,尼姑们会在大堂集体用膳,当天当班的尼姑要负责烧饭和烧水,今儿轮到云菀沁分到厨房里烧水,正蹲在壁炉后头,挡住了身体。
两个太监见厨房里没人,一边卸柴炭,一边聊起宫里近来的事。
云菀沁拿着芭蕉扇的手一滞,竖起耳朵。
韦绍辉证据确凿,过了刑部和大理寺等部门的堂,开春后即腰斩于市。
韦府被查封,财产充公国库,权柄尽数被收回。
韦家两个儿子和侄子以及亲密的朋党被牵连,被刑拘于刑部天牢中,各自等待裁决。
另有与韦家关系亲厚的臣子,这会儿鸡飞狗跳,忙着上下打点撇关系,可很明显,宁熙帝这次既然要绊倒韦家,就不准备心软,仍是牵出不少与韦家私交不浅的臣子。
这样一查,韦绍辉暗中果真掌控长川郡一众官员,不仅是长川郡,更有其他天高皇帝远的城郡,有许多地方,几乎满城官员都为韦家收买。
若不是这次事发被秦王揪出,只怕有朝一日,还真是一发不可收拾。
梁巡抚和长川郡一干吃韦绍辉饭的官员等人,锒铛下狱,等待问责,逃不了一死。
徐天奎因主动作证,对于绊倒韦家有大功,加上用全副家产抵罪,主动上交国库,减免了罪罚,只削去官职,免于死罪。
“……长川郡官场这会儿从上到下可是大换血啊,很多岗位都缺人的,听说三皇子秦王请示过皇上和太子后,重新在安排郡内官员,你家宫外若是有什么亲戚朋友,倒是可以找找门路,拖关系去长川郡当差!”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