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张非常的薄,贺甜甜拿在手上却觉得有千斤重,心里更是沉甸甸地,堵得慌,各种各样的念头纷至沓来。原以为再也不会流出的泪水,情不自禁地一滴一滴滑落,逐渐润湿了那几张简笔画。
细数的话就会知道,画了图案的一共有六张纸。其上描绘的是同一个人,那脸,那五官,那神情,她再熟悉不过。
第一张是一个小女孩,正怯生生地站在窗户旁,胖乎乎的小手紧紧地抓着窗棂,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外边。半个身影都藏在郁金香图案的窗帘里,她自扎的冲天炮束发却调皮地歪着,跟着她的小脑袋往外认真地探看。
第二张同样是那个小女孩,她长高了一些,原本有些婴儿肥的小脸已经隐约可见尖俏的下巴。头发已经很长了,她正费劲地拿着木质的梳子梳着,手劲显然非常地大,地上有好几撮被扯断的头发。她的神情十分奇特,面容看着懊丧吃痛,眼睛里却装满了桀骜不驯。
第三张依然是那个小姑娘。她的容貌已经长开了,就像一朵红艳艳的玫瑰,看着十分的妖|媚与诱|人。只是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身上穿的却是灰扑扑的衣衫,神色肃穆,就像在处理什么国家大事一样笔直地端坐在图书馆里,手上拿着的,居然是一本《辞海》。
第四张毫不意外,也是她,只是已经是个年轻的女子了。比起从前,她更高了,也更瘦,撑着一把紫色的伞站在十字路口。等待红绿灯。雨下的非常大,积水非常多,有车从她的身边经过,飞溅起的水珠弄湿了她的裤脚,她一边皱着眉低头看自己的鞋子,一边抬脚往后退。
第五张,她与一大群年轻的男女一起。在公路上骑着自行车。脸上的神情十分放松,眼角眉梢全都是此前画中从来没有过的笑意。她的身边有一个开怀大笑的男子,正侧着脸跟她说着什么。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青春的气息扑面而来。
第六张,她一个人躲在客厅里品尝美酒,披头散发,醉意熏熏。沙发上。茶几上,甚至是地板上。到处都摆放着书,乱七八糟地简直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就在她随手可触的地方,正放着一本半打开的书,侧面隐约可见到其上的书名。是《霍乱时期的爱情》。
她没有用书签,而是放了一支玫瑰花在上头,原本艳丽的颜色因为缺水。而显得蔫蔫的。
贺甜甜闭上眼睛,脑海里却无法删除刚刚看到的画面。实际上。就算没有这几张纸,这几个画面也依然会时不时地就浮现在她的脑海。
因为那都是她,是她贺甜甜真正的模样,从七岁到二十四岁,她的生活一直都很简单。这几幅画,几乎可以概括她那十几年的大半生活。
从最初的期盼,到后来的学会照顾自己,寂寞长大渐入佳境,与人战战兢兢地建立联系,独自一人在夜晚缅怀亡母,对着空气喃喃自语,诉说自己对爱情的惶恐不安与深切渴望……
这一切,几乎就是她的所有心路过程。
原来他是知道的,可是却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哪怕年幼的她曾经跪下苦苦哀求,哪怕一年又一年逐渐长大的她依然会做噩梦,半夜惊醒打电话给他说她很害怕很想他,哪怕她每一年都努力学习天天向上得第一名,哪怕她生病住院痛得以为自己要死在凳子上倒在垃圾桶旁边变成一具臭尸体……
他始终不肯来看她。甚至在后来,也不再接她的电话,杳无音信,就像被退回的信件一样,查无此人!
从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是有爸爸的,只是那个人不要她。
但是没有关系,她的妈妈非常非常的爱她,自始自终,她都知道,那个豁达却也偶尔会心生哀愁的女人,当她是全世界最为贵重也最为耀眼的珍宝。
只要有母亲,她这一生,就够了。
曾经隐隐约约的,年幼的她心怀遗憾,却天真地认为,没有父亲,也是没有关系的。哪怕雷声轰轰的雨夜,她的母亲比她还要胆小,被吓得哇哇大叫,哪怕她走在路上会被人扔石头,叫骂着野种,快点滚开……
直到贺秉诚的出现,她心中乍喜乍悲,舍不得母亲,最后却被哄骗着心甘情愿地跟了他走,她才模模糊糊地意识到,她是渴望见到他的。哪怕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就说了绝情的话,她还是想要父亲的出现与陪伴。
然后母亲在医院孤单离世,然后安排好她后他从此不再出现,然后她辗转反侧日夜失眠,彷徨不安,然后她年年月月地等待,逐渐心凉,然后大学毕业,他们从此失联……
却原来,他一直都在的,只是从不愿靠近她,从不愿走到她的面前来拥抱她,从不愿进入她的生活安慰她陪伴她。
他原来一直活着,就活在她的身旁,他却从来不让她找到感受到,他让她担惊受怕期盼渴求,最后的最后,却原来,他是要她当他从不存在。
是了,当初他就曾经对母亲说过,希望她这个女儿从来不曾出生过。如果没有出生,他便不用承担这个莫名其妙的父亲身份。
他不愿的,从一开始,她的出生就不为他所期盼。后来的托付,他接受了,也做到了,心里头却到底存了怨恨……
贺甜甜眼泪纷纷,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站了许久原本就有些僵着的身子,直挺挺地往后倒去,摔倒在地,她却丝毫不觉得痛似的,依然笑个不停。
今天轮值的正好是何小北,对于贺甜甜,他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