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后村和所有靠近城市的农村一样,依靠土地换来的经济发展,让不少村民富裕起来,家家户户都有了各种新变化。从住宅上看,有的建起了二层小楼;没有小楼的,也多是新建的大瓦房;没有新建大瓦房的,古住的老房子也已经基本翻新。
新后村最大的亮点是,不管是村里的主道,还是通往各家各户的辅路,路面由原来的沙土路变成了干净的水泥道,可以说让新农村的路面漂亮了许多。
李福财家住的房子在村南头,靠近本村的主路。李禾家在她父亲的后排,两家紧挨着。李福财是老房翻新,李禾家是新建大瓦房。在李福财的东邻,便是当年李健的家。用标准的农村行政语说,它是李健家的宅基地。
现在,那里除了那颗高大的柿子树依然健在,其他的已经物是人非。原来李宅家的老房子,虽然还带着翻修过的痕迹,但大多已被推倒,看起来像是准备重建的架势。
李禾站在自己家门前,手指着李健家的老房子,一脸欣慰地告诉堂弟,说:小健,当年买你家房子的这户人家,因为经商发了财,多年前就搬到镇子里去了。
去年,李禾说,我通过朋友找他协商,已经把你家房子又买了回来。在村委会登记的宅基地,已经变成你的名字。她歉意地说:小健,姐想把它重新翻建后,再还给你。
李健漠然地看着这座不仅没有记忆的旧宅子,摇了摇头说:姐,别费心了,我已经回不来了……
正在这时,李键的话还没有说完,他们便听到李福财用嘶哑还带着气喘的声音,大声地叫着说:“大刚,快,是不是小健回来了?好好好,我终于侄子回来了,大刚,你快让他进家里来啊……还没到吗?如果他还不愿意来,恐怕我再也见不到他了。唉,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不来看我……心里还恨我吧,可是,我也委屈啊,大哥,我真的委屈啊……”接着,便是一阵伤心难过的哭声,那带着种让人听了感到很压抑的绝望。
随着这几句大喊和哭声,李健顿时愣在那里,用不知所措茫然的眼神看着柳岩。
恰好在这时,李禾的丈夫李刚,抬头通过窗户看到他们三个人。于是,赶忙从屋子里跑出来。他阴沉着脸,带着埋怨的语气不满地说:“已经走到家门口了,还不赶紧进来?小健,我爸可能不行了,他等你等得好苦,你赶紧进去看看老人吧。小健,我求你别计较过去的事情了,看在老天爷的份上,进去看你叔叔最后一眼吧。”
李刚的话虽然带着责备,但说得很伤心也很恳切,让李健无法回答,也无法回避。
柳岩隐隐约约地从李福财的话中,感觉出其中含有反常规的东西。但因为老人已经病入膏肓,你不能肯定这是不是病中妄言。不过,当听到李刚说老人随时可能死去时,柳岩已经顾不了心中的疑问,毫不犹豫地挽起大哥的胳膊,催促道:“走,大哥,我们赶紧进去听听叔叔说些什么,我怎么感觉他老人家话中带疑问。”
这就是柳岩的高智商,她用一个问题引导李健,同时挽着大哥的胳膊,用半强制性的动作,不管李健愿不愿意,还是将他带进内屋叔叔的床前,让一切都变得自然而然,顺理成章,既不会让大哥难堪,又不会让李禾为难。
李健虽然心中因为仇恨情绪的原因,一时造成大脑短暂短路;但是,他相信三妹的直觉,或者说,他也听出叔叔的话中有话。所以,当听到柳岩如是说之后,又是三妹挽着自己,他和她毫不犹豫地走进屋子里。
可能是因为胃癌的原因,李福财比当年李健他们见到时的样子,显得更消瘦、猥琐。就像一个骨头架子佩了一张皮,筋骨尽显,甚至脸上已经露出骷髅的形状。
想到他刚才说出那几句话的力量,让你不敢相信,它们竟然是从这张已经失去生命痕迹的老人嘴里喊出来的。或者说,喊出那几句话,几乎耗去他全身的气力,让人兀地体会到为什么老人会哭得那么伤心和绝望。
但是,当李福财抬头看到李健几个人走进房间后,他整个人的精神突然振奋,脸上的笑容都生动起来,任谁也劝不住,执意要坐起来,哪怕用生命做赌注。百般无奈,李禾两口子只能上前帮忙,让父亲靠着床头,半卧半坐地卷曲地坐着。
经过这一番折腾,老人开始气喘吁吁,显得非常辛苦。但是,他仿佛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已经耗尽,有如与时间赛跑一般。所以,李福财一边大口喘吸,一边毫不客气地对女儿等人说:“快,天就要黑了,我的时间不多了。你们赶紧出去,我有要事和小健单独谈。”
李禾和李刚看看李健,略显犹豫不决。柳岩马上催促道:“禾姐,你和姐夫出去吧,有我陪着大哥,你们尽管放心吧。”
李禾心里也清楚,这几天,父亲总是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她问过老人,却被他有意挡了回来。但心中已经预感到父亲的心中,藏有说不出来苦楚。老人只是一个劲地告诉女儿说:小禾,你弟弟再不回来,我……怎么向大哥交代……我想告诉他一些要紧的事情,你去吧,这是我最后一个要求,请你帮帮我,我心里苦啊……
想起父亲曾经说过的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再看看父亲露出不容置疑的眼神,李禾赶紧拉了拉丈夫的胳膊,意思是他们两个还是选择回避比较好。
李刚看了看岳父的病态,虽然心里难过极不情愿,但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