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生子夜后,月照禁垣深。
她隐在最近的树上,放眼北望,夜幕中,凄凄荒芜。
外援未至,内城寂深。
而此刻,阴阳交错,子时当正。
林嘉若横弓于手,数箭在弦,对准了城楼上巡逻走动的卫兵。
按照约定,不管城外情况如何,大哥哥都会在子正时攻夺明德门,如果她先一步箭取城头,就能为他夺得先机!
万籁俱寂,突然,呼啸声撕破夜空,数声惨叫之后,城楼上一时空旷,而下一刻,成倍涌来。
箭甫一出,林嘉若立即补上,趁城头尚未应对,再取数人。
第二波箭去的同时,城门内忽现火光。
他果然如约到达!
林嘉若精神一振,再次引弓。
“弓箭手!”城楼上已经发现了突袭的来向,列弓成阵,对准了林嘉若所在的树上。
“走!”林嘉若低声道。
净植迅速揽住她的腰,自树上飞跃而出。
刹那间,箭如雨至。
落地之前,林嘉若最后一次数箭齐发,接着,在公主卫和龙玉娇的掩护下撤至安全距离,看着土卫夺墙而上,与诸氏家仆,里应外合攻夺城门。
第一名土卫到达城楼上时,她就看到了他。
他立于城楼中央,同样是黑色的夜行衣,不知为何,就让他穿出了遗世独立的感觉。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静静地望着她的所在,身后厮杀俱成幕影。
这一场城门争夺战结束得干净利落,当身后马蹄声如雷渐至,前方的城门也缓缓开启。
林嘉若翻身上马,朝城楼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驾!”她毫不犹豫地第一个冲向了城门。
他高居城头,大开城门,就必然不会让她的前路存在任何危险。
然而,她刚刚奔出几步,城楼上那人忽然飞跃而下,恍如御风乘云般,向她而来。
将要遇上时,他凌空轻转,恰恰落在她的背后。
双臂轻环,将她整个人拥在怀里,握住她的双手,将缰绳一抖,与她一齐破城而入。
破城,只是第一步。
穿过城门后,林致之勒马回头,朗声令道:“援军入城后,关闭城门,无燕将军令不可出!”
“得令!”应答声沉着有力,林嘉若差点没听出是李庸。
林致之掉转马头,向北疾驰,身后无数飞骑跟随,长安城内,如春雷乍现,似骤雨忽倾。
林嘉若窝在他怀里,竟生出一种宁静的感觉,甚至还有闲心回头去看他。
马背上地方紧凑,她被他紧紧拥在怀里,勉强回头,也只能看到他精致的下颌和修长的脖颈。
“乖,别闹!”他的声音忽然从头顶传来,带着一丝无奈。
林嘉若偷笑一声,转回了身子。
兴乐宫外,火炬成龙,刀戈相击声自外至内,不绝于耳。
看来不仅是长安城守军出了问题,连兴乐宫的守军也有破绽。
林致之一拉缰绳,止步数丈之外,解弓取箭,塞到林嘉若手中。
“阿若,擒贼先擒王!”
林嘉若拉开弓,对准前方叛军中的指挥者,身后的人将手覆在她手背上,微微一调,低声道:“放!”
箭去如流星,兵败如山倒。
援军抵达之后,很快就攻破了兴乐正门,徐窈宁一马当先,木卫左右相护,林致之与林嘉若随后跟上。
入正门,过御桥,一路上,再取数名叛将,直至兴乐正殿。
兴乐殿前,白玉阶上,遍地横尸之中,一人持刀而立,双瞳染血,仿佛杀神降世。
然而眼前叛军忽如潮水般退去,夜色中,女子跌跌撞撞却心无旁骛地向他奔来,此情此景,恍如梦中。
林嘉若看着他弃了手中兵刃,也弃了身后大殿,翻过尸山血海来到她面前,忽然就理解了为什么是他。
燕怀看似冷厉,却深情无悔;而她的父亲,看似温和,却始终没有人能走进他心里。
娘背负了一世的仇恨,几乎对整个世间都冷漠仇视,不是燕怀这样的毫无保留,根本无法令她交心。
“阿若……”身旁突然传来林致之的轻唤。
她扭头望去,他亦正望着自己,目光炽热。
“待你及笄,可愿——”他迫切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瞬间被浇了一头冷水,眼中的炽热也渐渐散去。
“可愿什么?”林嘉若好奇追问。
“没什么……”理智回笼,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一夜,虽然危机四伏,却也教人心绪激荡,他眼前的姑娘光芒四射,令他有些迫不及待。
但风平浪静之后,她仍旧是个十二岁的小少女,还需要他细心呵护,耐心守候。
更何况,他如今还只能是林致之,一切,为时尚早。
林嘉若直觉自己似乎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事,有心继续追问,可前方殿门已开,徐窈宁正回头寻她,只能暂且放下,拉着林致之走向前去。
兴乐殿内,十名暗卫正守着龙椅上躺着的燕望西。
也难怪燕怀拿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守在殿门口,燕望西躺在龙椅上,虽然双目睁得通红,身子却瘫软着,一动不能动。
林嘉若悄悄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林致之,只见他神色温煦,坦然自若,看向燕望西时,就像在看一个普通的陌生人,一个普通的残废的陌生人。
燕氏父子还没来得及说上话,殿门外就有人高声禀报:“泾阳校尉李宦游,奏禀燕将军,叛将陆坚已伏诛,余孽均已跪降,等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