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完一壶枫叶茶,卿黎缓缓站起身,稍稍活动了一下筋骨,越过屏风便走到落地大窗前。
这个地方视线开阔,可以看得很远。暗灰色的天空上亮起了点点繁星,但月光却不甚明朗,一阵清风吹来,带来植被的清香。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瞬时感觉神清气爽。
段俞风依旧随散地坐在原地,摆弄着手中那只白玉杯子。晶莹剔透的杯身在烛光之下发出莹亮光泽,触手温润的感觉堪比少女光洁的皮肤。
他突然想起一个大胆而热烈的身影。
那个拥有一双晶亮又美丽杏眸的女孩,居然会女扮男装去逛青楼,还口口声声说是来找他的!
对她的印象止于在辰的婚宴上,那间花厅里。
这个可爱的女孩很有趣,看着就让人想要逗玩,他当时也是起了玩闹的心思,让她去找他要糖吃。
然而,在花满楼那次,真的当她伸出手问她要糖的时候,他却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段俞风一想到她那时小脸气鼓鼓的样子,竟是忍不住轻笑出声。
然而,当他知道她叫思迩时,却很快把这份趣味的情绪收敛了起来。
皇上的嫡亲女儿,最宠爱的小公主思迩,这天下怕也没什么人不知道。
当初在王府花厅,听着她口口声声叫着卿黎姐姐,他还一度以为她是卿黎的某个表妹呢!却不想,竟是闹了个乌龙。
对于皇室中人,虽然他尽量保持着交好的关系,但有些人,也知道该敬而远之。
比如说……她!
“卿黎……”眸光一敛,他叫着卿黎的名字。
平时玩笑,常以“嫂夫人”称之,然而现在能直呼其名,也是代表着他的认真。
卿黎倚靠阑干。透过屏风看向他。烛光将他的身影投射在浅薄的屏风纱布上,纵然瞧不真切,也不影响他的俊逸姿态。
“怎么?”唇角轻扬,她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倚在一旁。
刚刚在屏风外面的时候。她也听到了那声低笑。她不知道段俞风在想什么,而她之所以还呆在这里,也不过是想询问一下思迩的事。
她想,无论这人对思迩究竟是何心思,出于礼貌道义,也不至于连思迩的伤势也不过问一下的!
所以,她在等他开口。
且照目前的情况看来,他确实是要问这些的……
段俞风蹙着眉,手上摩挲玉杯的的频率不变,踌躇良久才终于出声问道:“公主前些日子受了点伤。不知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细长的桃花眼里带了丝丝别扭,他略显局促地揉捏着眉心。
素来不去关心女人,平时逢场作戏也罢,可是那个女孩总是公主,又是在他的马场出事。就算她再怎么说无碍,无论如何他也是要表示一下关心。
“她呀……”卿黎将尾音拖得很长,歪着头想了想,同时也不忘去注意段俞风。俊挺的身子没有什么动静,可看起来好像僵硬了一些……
他也会紧张啊!
卿黎了然一笑,故意摇头叹息着:“一个小姑娘,好端端的被烙铁给烫了。还能怎么样?真是可惜了,思迩好好的手臂,就要这么留下一道疤了……”
她每说一句,段俞风的眉峰就皱紧一分。
竟是……这么严重吗?
那天她被烫过之后,怎么也不让他看,还一直摆着手说没事。面上甚至笑得灿烂。他虽然知道那样的故作轻松带了水分,可也不知哪根筋搭错,竟是由着她去。
现在再想想,其实当时她真的差点就要哭出来的……
“你医术不是很好吗?连一点疤都弄不好吗?”不知是在自责或是担心,那语气中的紧张意味十足。
卿黎挑眉一笑。“若是刀伤剑伤还好办,创面小,修复起来不会太麻烦。但是思迩的烫伤创面过大,也有些严重了,我至多只能将它淡化。”
除非有现代的植皮技术,不过这显然也不太可能。
“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思迩的伤她看得都疼,段氏马场素来规整,怎么还能出这样的意外?
一提起这件事,段俞风的神情便变得不大自在了。
那一天,真的太混乱了!以至于他到现在想起来还是觉得一团浆糊。
那个身穿红裙,巧笑嫣然的少女,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他,看得他都晃了神。
甜脆的声音响在耳侧,他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
她说,她喜欢他!就像辰对卿黎的喜欢一样!
这个女孩,真是他见过最大胆的了!光天化日之下,她居然对一个男子说喜欢!神情间的认真他也是看得目瞪口呆。
饶是他混迹在烟花柳巷中多年,对这样的直言不讳还是顿感汗颜,一时间全是不知所措。
之后,便是马儿突然发狂,惊动了马场中其他的马。
他忙着稳定秩序,并未注意到凌思迩,直到那一声惊呼将他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便见她捂着手臂,眼眶泛红……
沉沉叹息一声,他避开这个话题,颀长的身形站了起来,“我准备了一些谢罪礼物,帮我带给公主吧,改日我再负荆请罪……”
便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孩遇上这种事都会哭闹上许久,何况她是金枝玉叶娇生惯养的小公主!
这个罪过,他是犯大了……
“你明知道,她要的不是这个!”卿黎冷笑说道。她就不信段俞风看不出人家小姑娘的心思!
这一句负荆请罪也不过就是说说。若他真是有此打算的,前两日早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