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渐地凉了。
卿黎慢步踱回浣秋园,晚风吹拂她的裙摆和发丝,圈起淡淡微波。只是那裙角和墨发相互纠缠,一片凌乱。
明月已经满上枝头,只是被成片的绿竹切割,唯剩下斑斑月痕,残缺而寒凉。
卿黎随意地躺倒在绿竹园林之中,身下新长的嫩草刺得她背部有些发痒,却是软软的,很舒服。
将双手枕在脑后,她听着阵阵沙沙之声,透过这些相互摩挲纠结的竹叶,任由月影撒了她满身满脸,思绪也渐渐飘远……
刚刚在望仙桥边,她是怎么回来的?
只记得她最后好像问了一句,如果自己一年后依旧无情,他是不是真的愿意放手?
一片刺目的白月光恰好闪过,她下意识地就闭了眼,然而脑中却是浮现出那时候凌逸辰的眼神。
那是怎样的神情?
糅杂了痛苦和不舍,还有淡淡的绝望和不甘,到最后,全部混沌成一片墨黑的幽深。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是……太深刻了!深刻地她至今想来依然忍不住地震撼,挥不去,忘不掉……
所有的情绪,最后凝结成了两个字。
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像是要用那一刻的凝视将她烙刻在灵魂深处,嘴边却淡笑着说道:“我认!”
他用一种释然的姿态,不逼迫不妥协,墨深的眼眸灿亮如星,他的眼中只有她,独有她,似乎她便是他的唯一。
虽然不愿承认,但事实上,那一瞬间,她的心确实有些乱了……
卿黎自嘲地笑笑。
她修了许多学科,门门功课都可以是优秀,却独独感情方面是不及格。
她这样淡漠的性子,注定了一生都不会有如何惨烈的爱恨情仇,哪怕有一天真的爱上谁,至多也便是细水长流的温馨了。
她早已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女孩,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
凌逸辰,他不符合她的要求,给不起她要的,那便不是她的选择,也不该是……
好看的凤目闪了又闪,在月光残影下明了又灭。
她轻轻闭上双眼,任由清风吹拂,把她眉间的愁绪抚开,烟消云散。
暗夜之下,那一抹月白色的身影静默地躺在竹林之间,墨绿暗黑交映间,尤为刺目。
安宁远远地便见到卿黎躺在地上,久久未动,似乎是睡着了一般。
晚间本就寒凉,如今夜色已深,露水渐浓,若是长久下去定然会感染风寒的。
蹑手蹑脚走过,安宁拿着一件锦缎白袍披到卿黎身上,小心翼翼地怕将她吵醒,却是不期然对视上一双明亮的双眼。
安宁吓了一跳,抚了抚惊魂未定的胸口,“小姐没睡着啊!可真是吓到我了!”
深深吸了几口气,安宁重又将白袍盖到卿黎身上,对视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睛,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小姐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安宁不知所措地问道,低头看了看自己齐整的衣饰,并未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啊……
卿黎低笑,看着她的眼神愈发玩味了起来,直到安宁都急了,她这才悠然开口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约……戌时末吧。”安宁老实作答,然而小脸却是突然绯红了起来,悄悄垂下了头。
卿黎眸中笑意更浓了。
她和安宁分别的时候好像刚过戌时吧,居然在外逗留了一个时辰,而且期间子芽也没有跟上,也就是说,安宁是和子芽在一起的?
得到这个结论,再看安宁这无比娇羞的模样,那便有的解释了!
肥水不流外人田,安宁这朵娇花配上子芽那便再好不过了!
知道这丫头脸皮薄,卿黎便不打算调笑她了,挪了挪脑袋,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看着头顶这片竹林,轻声问道:“兰溪呢?也回来了?”
“是啊!”安宁轻笑了起来,“兰溪收到了好几根桃枝呢,可把她乐坏了!”想起她得意可爱的模样,安宁就忍俊不禁。
兰溪比她幸运,从小便是跟在小姐身边,性子便要活泼开朗些,而她,是后来才被买进卿府的,之前的生活暗无天日,若不是遇上了小姐,她至今估计仍然是那个不敢抬头见人的自卑女孩吧……
想到过去的非人生活,安宁的情绪一下子就低落了下来。
卿黎感觉到她的难过,素手伸出握住了她的手,微微使力,一边给她力量,一边笑道:“傻瓜,现在还想这么多是干什么?”
起身将她拉下来和她一并坐着,卿黎的手始终握着她的,“你叫安宁,便是你父母给你最大的希望,安定平稳,宁谧静好,你可不能让他们失望呢!”卿黎笑着点了点她的脑袋,脸上的光芒比那白月光还要柔和。
安宁眼眶渐湿,笑着点了点头。
她幼时父母双亡,被舅舅丢到仆役市场,因为身形弱小一直没人要,受尽凌辱打骂。贩主说,若是再没人要,便将她丢掉自生自灭。
她本来已经绝望了,却在那时候,一个一身白衣的少女出现在了她的眼前,用那双雪白莹润的手抓住她满是污泥的手,温暖地说道:“我就要你了!”
那样明媚的笑容她至今想起都觉得耀眼夺目,仿佛她就是整个世界。
安宁的鼻尖忍不住泛了酸,回握住卿黎的手,“小姐,我知道。”
从小姐握住她手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已经重新开始了,她要为自己而活呢!
比邻的两个身影静静地坐在竹林之间,听风赏月,静谧安好。
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