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云沉重,寒风伴随细雨,不知不觉中打湿地面。阴郁的旷野中,苍州城如一头怪兽趴在地上,默默舔着伤口。
上个月,历时数年的战争在此终结,带来的伤痛却没有那么快消除。至今城外仍驻扎着多达十余万军队,南山上的乱坟岗,规模比战前扩大了近倍,城内经历过数次大规模搜索,偶尔仍能在某个角落里发现尸体,每当这种时候,亲人们的哭声便会提醒周围的人,不要忘记某些事情。
时间飞逝,风中的寒意渐浓,幸免的人们自觉或者不自觉地放手,开始憧憬起战后第一个新年。道路通畅后,此前逃难的人们纷纷离开,拥挤、混乱的苍州终于能够喘口气,与此同时,由周围各大州郡运送的救助物质陆续抵达,朝堂之上关于战争总结、褒奖与惩罚也将到来。
没有战争,苦不堪言的生活终将成为过去,苍州也将恢复往日荣光。
......
南大街是城内主道之一,开阔整洁,两边有些商铺,背后全都连着院落。午后寒雨凄凉,街面十分冷清,有些铺子干脆没开门。
“生意不怎么好。”
吃饭的时候话题进行到一半,苏小月说他满腹心事不适合修行,等到阿吉砍树回来,建议大家出来走走。方笑云原本要拒绝,一想到那位别院主持偶尔会在这个时间过来“探望”,便又答应下来。
“走这么远,店没几家,人也见不着几个。”方笑云一边走一边感慨道。
“外行话。南大街是修行者交易之地,与民生之物不同,这里生意好不好看的不是街上人多人少,人潮汹涌,多半出了事故。”
离开别院,苏小月对自己施展幻术,容貌变得普通,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也仿佛蒙上一层纱。比较奇怪的是,方笑云反而觉得这才是她的本来面目。
“苏氏不是什么都做到吗?民生之物在这里恐怕......”
“当然在别的地方。”
“原来是这样。”
细雨中漫步,周围冷冷清清的并不舒坦,相反有些压抑。方笑云仍惦记着之前的争论,不一会儿就把话题拉回来。
“你说的那些我想过了。勤学苦练,熟能生巧,可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能做到。巨灵王现在做的我曾经做过,没有用。还有,你叫阿吉来来回回地跑,感觉就像军人操练。他是修行者啊,这样做就能发掘潜力?”
“一边说他们来历不明,一边这样提他们操心,你到底怎么想的?”
苏小月回头看看巨灵王与阿吉,巨灵王神色激动,阿吉拖着铁链一直沉默。
“如果为了收揽人心,未免太流于表象。”
“咱们在讨论学术问题。你管我怎么想。”被揭破用心,方笑云有点恼火。
“行行行,讨论学术。”
苏小月声音听起来十分轻柔,脾气出奇地好。“聚火、练刀与锻体,你、巨灵王还有阿吉,能一样吗?”
“有啥区别。”方笑云很不服气。
“区别大了。人不说,火不成因为身体,刀不精在于技巧,二者能一样?将来你会知道,这三年虽然没能成功聚火,所下的苦工不会白费。”
“修行没有捷径。”方笑云若有所思。
“知道这句话,该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自我表扬的时候,苏小月毫不介意方笑云的目光,侃侃而谈:“照我看,中英神将并未打算好好教导巨灵王,不然不会连“精由微始,破而后立”的道理都不讲。”
“他讲过。俺没听懂。”巨灵王加进来。
“没听懂不会问?”方笑云大为惊奇。
“俺当时只想早点出关,哪有心情听他啰嗦。”
“果真是个蠢货。”方笑云感慨万千。
精通由细微处开始,破旧方能立道,巨灵王劈柴练的不是刀法,而是寻找用刀的最基本要领,追求的是完美。
“问道求极,唯有做到完美才有可能。用刀如此,修法、境界也一样。巨灵王的性格执着单纯,正适合这样的方法。”
“你的意思是我三心二意,干啥啥不行?”
“当然不是。”苏小月笑着摆手:“你这个人嘛,意志坚定,不怕吃苦受罪,平时爱耍小聪明,关键时刻不缺大智慧,可就是不够坚决,嗯,应该说思想不够统一,性格多变,表现出来的样子,时而沉着冷静,时而焦躁冲动,容易发怒,行为自相矛盾。该怎么说呢?一个人几张脸......不了解的人会觉得你虚伪,在我看来,就像个半大孩子。”
“你才是半大孩子。你就是个孩子。”方笑云愤而反击。
“瞧瞧,这就你的某一面。”苏小月很是得意:“被我说中了?也用不着这样。”
“说中什么了?”方笑云冷笑反驳,“道骨元胎了不起,不代表什么事情都能生而知之。别忘了你只有十三岁,过年才十四,而且是虚岁。”
“什么叫虚岁?”苏小月没听懂他的话。
“什么虚岁......我说过吗?”方笑云想否认。
“笑云哥说过。俺听到了。”巨灵王在一旁作证。
“滚蛋!”
方笑云气急败坏,巨灵王赶紧缩头,苏小月随后打圆场,维持着和谐友好的气氛。
“虚岁就虚岁,发脾气干吗。你多大?”
“我十九,不,我二十了。”方笑云挺起胸膛。
“虚岁?”
“周岁。”回答铿锵有力。
“喔。”苏小月若有所思道:“虚岁二十,周岁十九,没错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