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严看了从未谋过面的大姑奶奶一眼,拱手出去叫人。
等江严安排妥当,重新进入屋里来静侯吩咐时,耳边又听到徐成荣像妇人的唠叨声,“……偏厅里的地龙烧热没?有没有换上新褥?可有点上薰香?”
田氏说:“都已经吩咐下去了,新褥早就换了,用的还是锦绒面料,即舒服又和软。薰香也用的最好的,是芳露斋里千金难求的如梦似幻,七十两银子才一小包。”最后一句话是带着几分赌气成份的。
徐成荣去了偏厅里四处瞧了瞧,出来就对田氏劈头盖脸地喝斥道:“香料底座下还要加些水?这样屋子里才不会干燥。还有,烧炭的火赶紧换掉,换成银丝炭。再放点儿梨香进去,我不是早就吩咐过你了么?怎的还记不住?”
田氏脸色就黑了下来,这些要花多少钱呀?只是她向来惧怕徐成荣,一边让人去拿银丝炭,一边咕哝着说:“老爷官儿做大了,就开始讲究了。”
徐成荣拂袖道:“我又有何讲究的?这是给大姑爷准备的。大姑爷自小含着金汤匙长大,对吃穿住行格外讲究,大姑爷要来咱们家作客,自然要合了大姑爷的心意才成。”
一想起凌峰那毫不留情面的喝斥及那双冷得仿佛要把人冻僵的眸子,田氏也是有些怵的,默默地照做。
江严冷眼旁观,很是吃惊。
他只是普通出身,屡试不弟连老婆孩子都养不活了,这才不得不放下读书人的尊严,给徐成荣当成管家。通过徐成荣,也见识了富商巨贾之家过着怎样一掷千金的奢华生活。当官的生活质量虽比不上那些富商巨贾,但为了显示与众不同的风雅,在生活方面,也是精益求精。
在江严心目中,福建前督抚朱开明那奢华讲究的生活已让他大开了眼界,觉得再也没有哪位人物能有朱家那般讲究了。
今日倒是有幸又瞧着了一位。
江严如此想着,而这厢,徐成荣还在那喋喋不休:“我们起程那日,赵海天不是送了一对雄掌么?也赶紧找出来,做一品熊掌吧。大姑爷应该爱这个。”
江严领命而去。
等江严重新出现在徐成荣面前时,徐成荣已换上一身靓蓝色绘暗纹细布长袍,头戴文士帽,好一副富家老爷的打扮。
“对了,再去把华家送的杏花酿也找一坛出来。华家的杏花酿可是闽南一绝,想必大姑爷应该是喜爱的。”
徐璐忍不住道:“爹爹,不过是一顿晚饭罢了,也没几个人,何必兴师动众?江叔叔一路上车马劳顿,也挺辛苦的,哪有您这么使唤人家的,还要不要人家休息呀?”
江严是徐成荣的管家是不假,但也是徐成荣的私人幕僚,属于聘用制。对于幕僚这类人物,只要有真本事,徐璐都是给予充分的尊重。
江严笑着道:“有劳大姑奶奶关怀,江严不累,能替主家跑腿,亦是我的荣幸。”
做了管家,也还保持着读书人的尊严。想来,此人并不会把自己吊在徐家一辈子。
徐璐看了江严一眼,得出如此结论。
在徐成荣的“唠叨”下,在酉时初基本就安排妥当,只等凌峰和庄善这对连襟了。
而江严则在心里想:果然,会哭的孩子才有奶吃。
凌峰向来不是好侍候的主,他的难侍候,已在徐家人心里生了根发了芽。所以难侍侍的人反而能够得到更多的服侍。
徐琳已打人在门口守着了,说:“夫君每日酉时初散营,约还有半个时辰的路程,这儿离西山大营还是满近的,想来酉时末应该能到。”
庄善的营养在京城的西效外,称西山大营。
到了酉时二刻左右,庄善果然来了。女婿是娇客,徐成荣特地来到厅堂门口迎接,让庄善受宠若惊,当下给徐成荣磕了三个响亮的头。
徐成荣摆出泰山大人的威严,问了庄善在军中的情况,又置问起先前王表姑娘为妾,以及徐琳流产一事,庄善头一次拜见泰山大人,小小武官女婿,面对四品文官的岳父,本就有些紧张。徐成荣却把官场上那套威严摆了过来,直把庄善紧张得舌头都在打结。
徐琳看不下去,就替庄善说了两句话:“爹爹呀,您女婿第一次来拜见您,您可不能把您女婿吓跑了,不然女儿可不依的。”
徐成荣则道:“果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才出嫁多久,就胳膊肘往外拐了。”
徐琳被说得满面通红。
徐璐却笑着说:“二妹,爹爹这也是爱之切责之深。二妹夫,咱们爹爹也就是想过过泰山大人的瘾,你就让他先过过瘾吧。”
众人大笑,庄善紧张的心也被冲淡了不少,表示岳父是长辈,岳父教训得是。
经过徐璐的打岔,徐成荣就再也板不起脸上,也摆不出泰山大人的威严,只好说:“行了,坐下说话吧。”又和颜悦色地问了他母亲兄长,侄儿侄女,以及在军中是否顺利。
庄善一一回答了。
徐成荣又说:“文武殊途,我怕是无法在仕途上提携你了。也没有好的建意给你。不过你姐夫却是可以的,有空可以多与你姐夫走动走动。”
庄善恭身应了,但在心里却苦笑,他与凌峰虽是连襟,但一个天下,一个地下,他想巴结凌峰,都找不着机会呀。
凌峰抵达徐家时,已经是酉时末了。
得了消息的徐成荣父子三人,以及庄善,江严赶紧去了影壁处迎接。
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