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胖家仆上前敲门。
不一会儿从门后传来沉重的挪动声,一个白衣青年的脸出现在门缝后边,脸上带着喜客盈门的笑。
“敢问诸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这是天泽堂用的暗语,并不是人人都知道,天泽堂的客人大多是由熟客介绍来的,不是随便谁都能进,只有经过熟客介绍的人,才能熟知里头的暗语。
上门都是客,熟悉规则的,才是贵客。
“送钱!”
门完全打开,白衣青年微微躬身,欢喜十足地将他们迎进去,面对送钱上门的客人,可不就是喜事。
一层是一间巨大的内堂,除了中央微微靠前的位置摆着一个圆形账台,再没有其他东西。
账台圈成一个圆弧状,留了一角木板搭面,在账台圈起的正中央坐着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年,他身子微微前倾,正与站在账台前的客人轻声说话。
楼阁六面的窗户打进微弱的光芒,模模糊糊地照在账台上一卷展开的白纸,白纸以酸香泛气的紫榆木为卷轴,每写过一列人名,就将纸面往轴里卷一截。
关上厚重的木门,白衣青年展臂往账台方向一指,“诸位真是赶上了好时候,你们是今早这场的最后一批客人,请往那边登记名姓。”
沈碧月不着痕迹裹在白色衣袖里饱满而健硕的手臂线条,目光微顿,而后移开,微微颔首。
待那位客人在少年的指引下远远地站到了一边,他们才上前,簿子早已被少年翻过雪白的一页,一根紫金羊毫笔轻轻地搭在胡泥砚台的边缘。
“请诸位在上头留下真实名姓。”少年看他们有些眼生,又补了一句,“这是规矩,真名真姓,才能参与竞卖。”
沈碧月点头,正要上前,突然从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木门被狠狠踹开,震得在场所有人一阵胆战心惊,视线紧紧盯向门口。
谁敢在天泽堂里闹事!
逆光的视线里,一个高挑身影忽然出现,他目光阴沉,极尽蔑视,下巴微抬,极尽嚣张,分明没有说话,只是站在那里,就极尽狂妄之态。
沈碧月透过幕遮看向那人,背脊瞬时发寒,僵硬,仿佛回到了茂林石台的夜色诡静,刻在她眼前的那抹修长身影泛着冰冷的嗜血杀意。
那人开口道:“天泽堂是怎么回事,不等小爷就关门,瞧不起小爷?”
声音低沉暗哑,撩人得很。
白衣青年连忙笑着迎上,“孟三爷大驾光临,天泽堂自然是欢迎备至。”
在场的人皆是一惊,这人是孟家的小公子孟威?
奉国公孟廉生有三子两女,大子孟裕与二子孟智在外驻守边疆,唯属三子孟威最为叛逆不羁,不事朝堂,反行江湖,自十二岁那年离开孟家,就再也寻不到踪迹。
孟廉气急,生了一场大病,在床上足足躺了一月有余,如今见孟威出现在此处,不免有些惊讶。
那人慢悠悠地踏进门,长得浓眉塌鼻,普通中带着些粗犷之气,一双眼眸幽沉如墨,一进门就飞快地扫视了一圈,最终定格在门边候着的白衣青年身上。
“嘴里说着欢迎小爷,却用这又臭又硬的门堵爷的路,嗯?这是什么待客之道?”
如此出言不逊,与传闻中孟威的性情倒是极为相符,只是孟家儿女个个生得俊熙雅秀之姿态,明花照月之容貌,孟威幼时也生得极俊,怎么成人后……偏就长残了呢?
孟家三爷,排个辈分下来,也算是沈碧月的三舅舅了,只是她真没见过这么不着调的舅舅。
沈碧月暗暗打量他,尽管她从未见过那位三舅舅,但这人身上的气势与风韵,像极了一个人。
如果说真是那个人,那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有待推敲了。
离开东会乡到现在已经有半个月了,那人从来都没出现过,仿佛已经忘了两人之间的约定,今天若真在这里碰上,极有可能只是巧合。
虽是这么想,她还是紧张得十指微蜷,扭开视线不看他,无论他有没认出她,她都该尽量装作若无其事。
这厮性情诡谲,行事毫无规律可循,让人难以揣度,她还没傻到给自己找麻烦。
沈碧月身后的三名家仆低头互看几眼,抬头很快瞧了眼孟威,再低头,神色犹疑,正打算上前一步,突然见沈碧月不经意地抬手整了整青黑色的帷幕,小指稍稍翘起,微微一勾。
这是阻拦的信号,要他们按兵不动。
三人无奈,只能听从主子的吩咐,按下心里的疑惑。
白衣青年看了眼木门上留下清晰的灰色鞋印,“三爷是我天泽堂的贵客,自然要用最尊贵的排场,小人正想送了这些客人上去,再堂门大敞地迎接三爷进来,哪晓得三爷这么心急,连半刻都等不得,倒显得我等疏慢了。”
坐在账台后的少年撑着下巴,看白衣青年睁眼说瞎话,虽说这孟威是天泽堂的常客,可今日分明是他不请自来,却被白衣青年生生说成了是天泽堂待客有失。
见过人拍马屁,倒没见过他这么青天白日颠倒黑白地拍,难怪管事的要安排他在大堂迎客入门了,就一张嘴皮子利索。
少年看得出来,孟威自然也看得出,“照你这么说,还要怪小爷我了?”
“三爷说的哪里话,都是我等怠慢,怎么敢怪您呢。”
孟威似笑非笑,“你们没错,也不怪我,那是门的错了?那就麻溜地把门拆了,省得小爷看了闹心!”
一听要拆门,那少年就有点坐不住了,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