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赶到时,是入夜时分。
庄子里的人都已经熟睡了,吴征将他从后院悄悄放进来。
沈碧月早就在轻荷的涟水园里等候,见吴征领着一个白白胖胖,看起来很有福气相的青年进门,不禁微眯眼。
想不到看起来又瘦又精明干练的祝归先生会有个这么圆润可爱的徒弟。
千里朝沈碧月匆匆作揖,就进了屋里为轻荷诊治,吴征跟着他进了屋。
沈碧月没有进去,坐在外头的石椅上,仰头望着皎皎明月,手心微蜷,有些不可名状的紧张。
不多时,千里出来了。
沈碧月连忙站起来,“她的毒可有法子医治?”
“回小主子,嬷嬷所中的是相思子,小人身边恰好有这味毒的解药,只要加以药草熬制,连续服用三日,再配以针灸治疗,即刻去毒。”
“真是辛苦你了。”她微不可察地轻呼一口气,朝着千里微微一笑,“你昼夜赶来替我医人,待他日有机会见了祝先生,一定会多夸你几句的。”
千里有些羞涩地一笑,“这是小人的本分,小主子不用这么客气,倒是折煞小人了。”
沈碧月心里放松,又见他羞涩的模样着实可爱,忍不住与他多说了几句话,又将他安置好住处后,才回头去看轻荷。
屋子里暖意融融,佛香清雅,绕过屏风,便可看到一个身影半跪在榻前,轻轻握着轻荷的手。
“她可好些了?”沈碧月慢慢走近。
吴征身子一震,反射性地放开轻荷的手,站起身来,神色有些不自然,“小主子,她…她好多了。”
沈碧月被他的反应弄得哑然失笑,以吴征的身手和耳力,连她的脚步都没听见,看来是太过专注于其他东西了。
“你不用这么拘谨,当我真不明白你的心思吗?”
“小主子,我,我只是……”向来冷静自持的吴征微微红了脸,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行了,不用解释,我一直都知道,你从孟家到沈家,又从沈家追到此处,都只是为了嬷嬷,这份心意很难得。若是今后我有机会能够试探出嬷嬷的心意,一定会为你们牵线搭桥一番,你看如何?”
吴征的脸涨得更红了,沈碧月扑哧一声笑,“行了,我不取笑你了,嬷嬷的病没好,你心里怕也是不好过,如今有千里为她解毒,你该放心了。现在我担忧的是这庄子里的人还未肃清干净,有侯武替我办事,你就替我在这里好好照看嬷嬷吧。”
“小人明白。”
沈碧月看了眼轻荷的红润面色,上前替她诊脉,脉象依旧有些紊乱,但比起之前要好多了。
“千里刚才替她行过针了。”吴征在一旁解释。
沈碧月点头,又仔细叮嘱了吴征几句,就离开了。
接下来的三日,沈碧月几乎都窝在寒香院里照看子衿,吩咐千里调制化瘀凝肤的药膏,亲自替她上药,只有在嬷嬷行针喝药的时候才会过去涟水园坐上一两个时辰。
而送往九方县衙与永安沈家的书信也都有了回音。
正逢监察御史在九方县衙,正在调查县令郑经贪污受贿,还有邓家勾结官府犯案一事,书信一送过去,未等监察御史表态,县衙里的人已经主动派人来取那四个被乱棍打死的恶奴尸首,晾曝在城门口,以作警示之用。
永安沈家则因此事再度手脚大乱,听闻沈岐一收到书信,立马又将沈植叫进书房里大骂一通,甘苓则在房里摔了一个上好的水玉镯子。
“沈老爷子也许很快就会派人来接小主子回去了。”
沈碧月斜撑着头,葱白指尖轻轻敲击案面,“祖父好面子,爱名誉,只要外头有任何不利于沈家门面的流言,他就不会坐视不理。”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孟家还在,她的天煞命格未消,沈岐就不会放着她不管。
她回永安一事,只在早晚。
侯武从怀里掏出一封白纸,往案上一放,细密的墨迹隐隐透出纸背。
她懒懒抬眸,“这是什么?”
“东会乡一个姓袁的药商托云嫂转交给小主子的信件。”
沈碧月下意识道:“药商?来谈合作的?”
侯武一脸我不知道的茫然表情,她不再问,拆开信件匆匆一览,随即露出浅笑,“果然是谈合作。”
来信的袁药商正是她从邓涛手底下救出的袁如雪,她从朝仙阁离开后就一直关注着邓府的动向。
珠兰的尸体被发现后,她悄悄去寻过夕雾,却得不到消息,直到听说有人大闹邓府,便匆匆赶去,看到她与侯武离开邓府,回了一间棺材铺子。
她本想进去寻人,却被夕雾抢先一步,她是个聪慧的人,自然想到了其中的关联,在听说邓府出事,以及出事前有三件药草铺子已经易主之后,除了快意外,还兴起了合作的主意。
不止聪慧,还重恩情,是个良善女子!
“先是夕雾找上门,后有药商要传信,看来云嫂的铺子已经暴露了,侯武,你说外祖父会不会怪我?”
侯武迟疑了一下,“约莫…是会怪的,老爷子的脾气有些古怪。”
沈碧月挑眉,“古怪?”
侯武连忙正色,“古怪一分,随和九分!小主子到时候只要撒撒娇,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老爷子最吃这一套了,府里的姑娘们闯了祸都是这样哄老爷子的。”
沈碧月若有所思地摸摸鼻子,难怪前世她和孟廉一见面就吵架斗嘴,原来是没弄对相处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