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见还是不见
先前蒋招料想的并不错。
他进了汪家大门没多久,郑扬就得了信了。
彼时他还把自己关在楼上,即便知道了这消息,也没有再去找卫箴。
卫箴说的太明白了,这事儿打从这会儿起,他就不要再多插手多过问,该他管的管,不该管的,把手丢开,甭掺和。
而郑扬心里也很清楚,卫箴目下还能客客气气跟他说上几句这样的话,大概是因为某种惺惺相惜的原因,暂且愿意相信,他跟福建,没有瓜葛,跟通倭的案情,也没有关系。
蒋招当日尚且知道要明哲保身,更何况是他呢?
这会儿他屋里站了个人,就是方才他要吩咐出去找蒋招的圆脸男人。
郑扬面沉如水,好半天摆手打发了回话送信的小奴才,又把自己丢进官帽椅中,没个坐相的靠在那儿,一点架势也没有:“东昇,你说,蒋招这么做,是想干什么呢?”
东昇面色有异,抿了唇角想了好半天:“祖宗,您从没有这样犹豫过。”
是啊,他从来没有。
哪怕是当年徐贵妃要他在陛下面前自请离京,往大同去驻守时,他也照样连眼睛都没有眨一眨。
杀人、夺权,乃至于要他放权,权衡利弊,再没有谁能够比他做得更好。
他永远都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该握在手里的,又是什么。
可今次福建一行,出了太多意外,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本以为,陛下是为了七皇子的时候,对他生出诸多不满,只不过当日的事情一旦闹大,最终受损的,只会是娘娘,为这个,陛下才草草的罚了刘铭一顿,其余的,一概没有再追究。
堂堂的皇子伤成那样子,差点儿命都保不住,陛下却连暗地里再查一查都没有。
郑扬清楚地知道,陛下一定明白这是什么人的手笔。
今上可以容忍他们在眼皮子底下的小打小闹,哪怕再大些,搅弄起风云来,都可以看在昭德宫的面子上,不予追究。
可那是皇子——他把手伸到了宫里去,害的是一位皇子,虽他本意不是要七皇子死,可打击刘铭的手段,却也是从朝堂打压,变成了要皇子重伤。
是以他离京之初,一直都以为,陛下为这个,对他生出不满,想寻个机会整治他,才派了他福建的这一趟差事。
后来跟卫箴一番谈话,让他意识到事情或许没有他想象中的那样简单,可至于别的还有什么,他那时也只能往昭德宫身上去想。
娘娘有心抬举刘铭而刻意打压他,他早看出来了,陛下不会不知道,既然知道,说不准就想帮娘娘一把呢?
事关皇子时,昭德宫不能受到半分牵连,可别的事情嘛……陛下什么时候,不是以娘娘的意愿为先?
然而直到今时今日,他才幡然醒悟。
他怎么能够不犹豫呢?
蒋招想做什么,陛下又想对他做什么。
张显阳如果真的把蒋招也参了,那他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证明自己这样义正词严的上密折,不是为了一己私利而打击汪易昌,是汪易昌真的可能通了倭,还是说,蒋招真的干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伙同汪易昌一起?
“东昇,如果把你放在蒋招的位置上,这些年——”郑扬终于捏着扶手坐直了些,可还是靠在椅背上,手指尖儿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在扶手上,“蒋招很少跟我说起福建的情形。他就在福州,我却一点也不知道,张显阳和汪易昌之间,几乎闹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一个是巡抚,一个是都指挥使,倭寇横行,大敌当前,汪易昌昔年若要领兵出征,后方少不了张显阳调度一应军需。东昇啊,”他又顿声,掀了眼皮看过去,“你怕不怕,张显阳公报私仇,懈怠军需而报复汪易昌?”
东昇眼皮一跳,犹豫着又叫了声祖宗。
郑扬就明白了,嗤了声:“你怕。”
他说是,垂下眼睑,很坦然的应了是:“倘或张大人真的起了这样的心思和念头,军需供应不足,大军就很有可能节节败退,又助长倭寇威风。福建沿海一代,常年受倭寇骚扰,一直是朝廷的心腹大患,若是我在这里,绝不敢有半分的懈怠。”
郑扬手上的动作顿住:“继续说。”
“所以祖宗其实是想说,蒋招这些年里,都在做什么呢?”话到这儿,他才抬眼望过去,“张大人和汪将军的事,朝廷不知,祖宗您也不知。他在福建做守备太监,可却像是活了个糊里糊涂。如果不是今次出了事,祖宗和卫镇抚使一起到了福州来,恐怕永远不会知道,福州府的形势不容乐观。而蒋招呢?将来如果出了事,他大可一推干净,只说汪张二人面上工夫做的极好,连他也给糊弄住了。”
是啊,他大可以推个干净,谁还能拿他怎么样呢?
如果不是他们今次到了福州,如果不是蒋招从一开始就害怕了,想要明哲保身,他还会把张显阳和汪易昌多年的不睦与积怨说给他们听吗?
怎么偏偏就那么巧呢。
他们才知道了这些事,连调查此案要从何处下手尚未敲定时,汪易昌就死在了他们进福州的当天夜里。
郑扬面色倏尔寒下来:“我可真是教出了一个好徒弟来。”
也许是他周身杀意尽露,东昇下意识打了个哆嗦:“祖宗,您不叫蒋招来问问吗?”
“问?问什么?”郑扬冷笑,“你聪明,真听不出来卫箴什么意思?”
“可…